是竹言溪。

“好久……不见。”

她的气色看起来不大好，挥手的动作显得十分拘谨。

沈卿秋打开院门，回头对她说道：

“进来坐坐吧，外面怪凉的。”

看着坐在自己身前、面相看起来明显消瘦了不少的少女，沈卿秋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

“喝茶吗？”

“……嗯。”

竹言溪小心地点了点头。

沈卿秋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茶壶，将打来的山泉水倒在里面，然后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炉子放在桌面上。

相顾无言，房间里只有逐渐沸腾的水声。

——说起来，倒确实很久都没有见过竹言溪了，也不知道她体内的寒气怎么样了。

沈卿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她。

对面的少女紧抿着唇，纤细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眼神在面前的茶盏上游离着。

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自从上次剑宗来过人之后，沈卿秋便投入到自己的训练计划当中，上午接受霁无月的私人教导，下午接受苏静苒的一场痛打，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其他的事情。

或许是沈卿秋之前的话听起来有些刺耳，竹言溪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她想要将那家伙的脸和声音从自己的脑袋里赶走却总是适得其反。

她不是不知道沈卿秋说的话有道理……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时间长了，竹言溪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沈卿秋见一面，她在脑海里设想了各种各样的情景、可能发生的对话、脸上应该出现的表情、应对他冷嘲热讽的方法……她可是憋了整整一肚子的话准备倒回去呢。

然而沈卿秋却像是在刻意躲着自己般不见人影，她去晨练的修炼场找过，在他回住处的必经之路上等过，甚至还去苏静苒那个讨厌的女人那里问过。

为此还受了那女人好一顿风凉话。

最后，走投无路的竹言溪只好在沈卿秋的屋外死等。

“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还是沈卿秋先开了口。

“还……还好……”

“最近我有些忙，所以不一定顾得上你。”

竹言溪缓缓点了下头。

“伸手给我看看。”

少女的肌肤白皙而细腻，沈卿秋搬过椅子坐在竹言溪身边，两只手指轻轻搭在她的皓腕上诊着脉。

“感觉还行。”

竹言溪小声的应着，她眉眼低垂，双目凝视着手腕处被触碰的位置。

“说实话，你这样让我有些不大习惯。”

沈卿秋挠了挠头，相比于现在的竹言溪来说，他似乎更愿意看到那个之前的她。

“嗯。”

少女在心里叹了口气——竹言溪，你不是准备了许多话要对这个讨厌的家伙说吗？你倒是说啊！这个节骨眼上做了缩头乌龟，可就真的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目光在除了沈卿秋身上之外的任何地方游离着。

“你要参加月底的宗门大比了吗？”

最后纠结了好一阵子，竹言溪才从自己的小脑袋里找了一个看起来容易一些的话题。

“是啦，人总不能一直这样荒废下去。”

沈卿秋伸出手指，灵力凝聚于指尖，凌空画出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到时候要是遇到了，可不要以为我会手下留情哦。”

他对着少女眨了眨眼睛。

这么看，竹言溪其实是个挺乖巧的女孩子，生的很漂亮，声音也好听，腰肢也很柔软……

等等！

沈卿秋感觉到了自己那正在逐渐走向歪路的思绪，他晃了晃脑袋，将头脑中的杂念排了个干净。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他也不是没有站在竹言溪的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要不然也就不会在上次用“鼎炉的心情主要吗？”这种话语来质问她了。

重生这个世界之前的沈卿秋喜欢在无聊的时候看看闲书，他记得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尽管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大意似乎是说“人们的痛苦大部分都产生于愿望和能力的不相称”。

直到他在经历过上一世重生之后，才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沈卿秋给竹言溪又倒了一盏茶，他看着少女现在的样子，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想要诅咒这个世界。

这个垃圾的世界。

他知道竹言溪的做法没有错，他也知道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修士也是如同她这样想这样做的……只不过唯独他沈卿秋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说到底，还是应该怪自己当初脑子不清醒，龟龟上了身。

竹言溪还在小口小口的品着他的茶——那是沈卿秋之前从霁无月那里要来的，师尊那里像这样的好东西还有很多，她自己消化不了，到时候浪费了都。

“说吧，来找我是什么事？”

似乎是这三杯茶让竹言溪的心情安宁了不少，她紧绷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抬起眉眼，一双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沈卿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么？”

“师姐，我很忙的。”

沈卿秋挑了下眉毛。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可要休息了。”

然而竹言溪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将面前的茶盏推到沈卿秋面前，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浅淡的甜香，与沈卿秋调制的果茶气味有几分相似，他无奈的重新给竹言溪将茶添上，眼神却在彼此的对视中败下阵来。

他开始明白自己上一世为什么会被竹言溪吃的死死的了。

待到彼此的茶盏再一次被清空，沈卿秋抢先一步把二人的杯子收了起来。

“师姐，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门口，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就这么讨厌我？”

竹言溪缓缓站起身，她走到沈卿秋面前，语气中带着一缕淡淡的幽怨。

“别搞错了，我不是讨厌你……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天生就说不到一起去。”

“我不相信。”

少女伸出手指点在沈卿秋的胸口处。

“沈卿秋，你在撒谎。”

“我可没有必要对你撒谎。”

“可是我们不是什么都做过了吗？”

“什么都做过也不代表着我们就——”

说到这里，沈卿秋一时间有些语塞。

他总觉得自己现在的话像是一个渣男，可是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才对！

“你看，你心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