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雪后冒出的暖阳化开了满城银装。

京城香坊的一家茶馆门口,鼻唇挂着八字胡的说书先生支起了摊子,抬手一记惊堂木拍得个震天响。

啪——

“说起昨夜许花魁的事儿,沈世子那可叫一个正儿八经的‘霸王上弓’。

“这大伙儿也都知道,沈世子年十七,个子也不算魁梧,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可您个猜怎么着叻?

“这一炷香未到,竟是让就连那高三丈宽五丈的红木拔步床从中裂了个对半开,整得许花魁那叫个飘飘欲仙,绝了天顶,落得个当场不省人事……”

“先生!细说一下绝了天顶!!”

“对对对……咱们爱听!”

说书先生折扇一摇,悠悠哉哉地说道:

“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这说起许花魁啊……”

……

说书先生在台上口吐莲花,下边茶客听得津津有味,但没人知道,这故事的正主沈安年,坐在对街酒楼二楼的包厢内,面甲下一双眼角,抽得宛如两枚跳.蛋。

沈安年倒是预料过,昨晚自己把许幼鱼扛回府的事情肯定会传开。

但是也没想到,居然能传的那么快。

短短半日的功夫,现在大半个汴京城都知道他沈安年能够把床给撅塌了……

“唉……”

沈安年悠悠叹息,而守在身旁的飞鱼卫顿时眼神一瞥,显露出杀意,望向对街的茶馆,问道:

“殿下,可要属下去将那人……”

同时用大拇指划过自己的脖子。

然后就招来沈安年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

“杀心那么重……当我是我家那老头子么?三句话不对调就埋人。”

那飞鱼卫顿时一脸委屈,揉了揉后脑勺,连忙退开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沈安年微微摇头,咗了一口茶水,叹道:

“不过,这消息传开倒也是件好事。至少那些整天费尽全力想往我被窝里拱的官家千金们,听说了这消息,也得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今后应该也不会再天天给我扔香包了。”

身旁那飞鱼卫欲言又止,他感觉世子殿下有些低估了那些深闺小姐的寂寞程度了。

京城万秀坊卖的最火的可不是布匹衣物,而是“玉先生”呢.

对于那些个深闺小姐,没有什么比能撅塌床的男子更有吸引力的了。

但他也没把这话说出口,觉得说出口了,世子殿下又得锤他一巴掌。

沈安年缓缓将手中茶杯放下,问道:

“许幼鱼如何了?”

“昨晚属下下手有点重,还睡着。”

“这样,那酒中的毒可查明了?“

“是,查明了。”飞鱼卫颔首应道,从衣领内取出一枚卷轴,于桌前展开,道,“昨晚的酒,属下送去了黑坊医馆找大夫看了一下,里面下了一种叫‘七毒散’的东西。中毒之人七日之内无恙,但七日后便会突然暴毙。”

“七毒……”

听到这个词,沈安年眉头微微蹙下,扫看了一眼卷轴上的内容,急忙从自己的袖袍中取出一枚符箓,朝上方看去。

符箓上写着一句话:

【焕春鱼游八仙过,七毒攻心,七日毙。】

这张符箓是昨天早上,监天司的“司命”派人送到他府上的。

送符箓的小道童原话是:

——“世子殿下,昨夜司命大人观星为您卜算了一卦,特令小童将卦符送来。”

沈安年当时拿到符箓的时候,其实也不以为然,觉得无非就是新上任的神棍,想搞传销,和他打哑谜。

但是见符箓上写着“焕春”和“鱼”,他立马就想到了焕春亭有名的京城第一花魁许幼鱼。

想着就算这卦是假的,能看一看那传闻中一舞倾城的美人什么样也不是件坏事,于是就直接单骑焕春亭,去点了许幼鱼的名字。

其实到这为止,沈安年都没把这符箓当一回事。

可是,就在许幼鱼给他斟上那叫作“醉八仙”的酒的时候,他想起了这张符箓的内容,就警惕了起来。

简单一试探,结果许幼鱼果真想要杀他。

现在又从飞鱼卫口中得知,听到许幼鱼下的毒,恰好对上了符箓的“七毒”二字。

这可就不能用巧合来说明了。

不过!

——如果这世间真是有人能够预知未来的话,那岂不是就说明,现在这一方世界不过就是某人的剧本?

这可是细思恐极。

如果这世界有剧本,那自然有正派和反派一说。

就凭他老爹做过的那些事儿,大反派这个定位是逃不掉了。

而他这个反派的儿子,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何况,他对这本书或者游戏的剧情走向一无所知。

如此他今后就只能依赖那新任司命了……

“嘶——”

沈安年莫名觉得后背汗毛直立,他可不喜欢受制于他人的感觉。

但是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之后。

他就很快捕捉到了一个华点: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符箓,他也不会去焕春亭,自然也不会遭许幼鱼下毒刺杀。

那么有没有可能,只是那位“司命”早早得知了许幼鱼的身份,然后假装是卜算出来的,试图让他对自己产生敬畏之心呢?

就像是对待那些普通百姓一样,只要随便来几个化学小课堂,就能够被人敬为天神。

沈安年轻蔑一笑,看向身旁的飞鱼卫,问道:

“那新上任的司命什么身份?”

“属下只知叫祝璇月。司命一职是陛下亲自赐予的,而且过往身份一概不记录在案,所以飞鱼卫也查阅不到,殿下可直接进宫问陛下……”

“嗯……先不去找老头子了。”沈安年摆了摆手,笑道,“备车,去司天监。”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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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城东的一座高十二层的阁楼内,一鼎暖炉烧得通红。

一位用被褥将自己裹得像头熊的丫头,正蹲在暖炉前搓着小手,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写满了“幸福”二字。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砰砰——

烤着火的祝璇月身子一抖,急忙便将身上的被褥给扔回旁边的软榻上,将身上的黑白色道服上的皱纹理顺,挺直身板,拍了拍脸颊,挺直了身子。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从一个烤着火的小丫头,变成了一个看上去颇有道行的老丫头。

“咳咳……”祝璇月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一点声音,道,“进来。”

吱呀——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手里端着一盘桃酥的侍女。

“司命大人,奴婢拿了点桃酥和茶水来。”

“嗯!有劳了,放那儿吧。”

祝璇月老成的点了点头,而后假装随口一问:

“京城内今日可有什么大事?”

“嗯……”侍女走到书桌旁,帮忙打理起乱糟糟的桌面,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脸红的说道,“大事倒是没有,不过……奴婢听闻昨夜沈世子去了一趟焕春亭。”

祝璇月顿时眼睛一亮,但语气依旧平淡:“然后呢?”

“然后沈世子霸王上弓许花魁,似乎还把床给弄断了。”

祝璇月差一点就“啊?”出声了,啊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假装完全不意外,答道:

“嗯,挺厉害。”

“可不是呢?沈世子身材也不像那些御林军一样五大三粗的,像个小书生一样,谁能看得出来能这般凶猛。”

“真是人不可貌相。”

祝璇月老气横秋的评价着,但心里却泛起合计来。

明明她用衍天术算得,只要沈世子去到焕春亭,就会被那花魁下毒刺杀来着。

怎得沈世子非但没把许花魁抓起来,还给……?

合计到这,祝璇月不禁脸上显露出羞羞的红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将脑海里的桃色抛开。

她是祝璇月,今年十六岁,衍天世家出身,在七天之前成为了大晋监天司的司命,如今急需一个让自己未来能够平步青云的靠山。

所以,她昨日就靠着自己偷偷学来的家族谶纬术,给当朝世子卜算了一卦,送了过去。

祝璇月心里的小算盘可打好了。

如果当朝世子发现她的方术真的能够推演未来,那自然会登门拜访。

届时,等沈世子来了,她只要当着那沈世子的面跳一个大神,神神鬼鬼的舞一下,然后说些神神鬼鬼的谜语,沈世子绝对就把她当成老天爷的代言人了,将她当成神话中的代天扶乩之人给供起来。

之后,她就顺理成章的抱上了沈世子的大腿,那不是就在京城里面横着走,享受荣华富贵,过个冬日吃荔枝,夏日舔酥山的幸福日子。

——嘻嘻!

而且,等沈世子坐上皇位之后,她指不定还能来个垂帘听政什么的……

光是想想就让人对未来有着无尽的期待。

祝璇月脸上的笑容已经藏不住了,但察觉到之后,立马就捻起一块桃酥塞嘴里,用于遮掩自己邪恶的笑容。

而也就在下一刻,又一位侍女敲响了门扉,走入阁内:

“司命大人,世子殿下求见。”

来了!!

祝璇月心中一喝,平静地挥了挥手,道:

“知道了,将一楼的香炉都点好,让他在一楼大堂等一会儿。”

“是!”

两位侍女对着祝璇月颔首一礼,就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了。

而就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祝璇月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了开来:

“桀桀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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