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拒,叛逆,不听教……

这就是现在的平然。

筠言对此生出一股无力感,但很快,就有了把他重新管教好的决心。

是啊,

平然长大了。

小时候有小时候的教法,长大了自然得有长大了的教法。

筠言收敛心神,审视的目光盯在平然身上。

笼子里的金丝雀向往自由,无可厚非。

因为蓝天是它的归属,

少年也一样,

向往江湖,

向往向侠仗义,

或许在无数个日夜里他想象过外面的世界有危险,但他不知道血的味道,也无法想象人死前的凄惨。

把金丝雀的翅膀折断,加固鸟笼,是愚蠢的做法。

禁得住人 ,禁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有千日做贼的哪儿有千日防贼的?

日积月累,总有一日他会走,即便是勉强留着,怕也不会似以往般莺歌燕语。

她要把他的心性磨平,把长大的平然,生出来的那些棱棱角角掰下来。

不见深渊,不知光明可贵,只有快饿死的人才会知道能喝上一碗清粥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

夏夜静谧,星空罗布,宛若明珠嵌宇。

虫鸣此起彼伏,树叶摇曳间净是沙沙的低吟。

两人于小屋中静坐,

筠言不说话,

平然不敢走。

烛光将尽,儿臂般大小粗长的蜡烛烧得只剩下一个指节的长短。

良久,

筠言轻叹,啧啧惋惜后微微一笑:“我的平然,真的长大了啊。”

她确实不了解怎么对情人诉说爱意,吟诵诗文,但她善长玩弄人心。

她平时对平然太好了,好得他忘了他的大皇姐是众人口中的殿下,是在朝堂里摸爬滚打过的储君,知道且清楚怎么把一个人的羽翼摧折——特别当对象是朝夕相处的平然时。

这是个漫长而有趣的过程,她会得心应手,只期待铡刀下落时他的哀求。

而现在,

是收利息的时候。

平然看着神情松缓的皇姐,紧绷的神经也不由得松弛,跟着她一块儿笑,皇姐的笑容并没有牵强的颜色,这让他由衷地感受到一丝轻松。

但是……

刚才有瞬间,皇姐的眼神——是怜悯?

“皇姐并非顽固不化之徒,”筠言自酌一杯,却是不喝,捧在手中玩味,像是在闻荷花酒温出来的荷香,“平然不是想要证明自己吗?想出去闯,一武二钱,你的武艺不高不低,勉强凑合,至于钱……眼下皇姐正要打就一条商路,你若心智成熟,是个成人,我不为难你,明日开始,你不借用我的关系人脉,我也不会给你下绊子,你自己找人铺桥搭路,只要在三年内能开出一家能跟晋国或是龙武国有稳定商贸来往的铺子,天高海阔,随你去哪儿,我不管你。”

“好。”平然欣然点头,亲密地靠近皇姐,心愿得到满足,很自然地牵起皇姐的手要晃。

平然握着皇姐的手,非但没有见到皇姐眼中闪现往日温柔,

相反地,她看着平然主动握过来的手,眉间一皱,将手抽出来。

平然颇为尴尬地愣住。

“我刚说你长大了,就这般小孩子似的不成体统。”筠言无奈摇头,语气平淡地指责,“旁人可不像我,你这样子对人示好,可不会惯着,只有被嘲弄的份儿。”

平然感到费解,低声解释:“平然知道,所以只在私下里和皇姐在才会……”

“表里如一,懂?”筠言直截了当地打断,深沉地微笑,“我看你只是说得好听,心性还是喜欢打打闹闹的境地。”

“我没有……”挨训的平然小声嘀咕。

“口说无凭。”

“那我以后不握了。”平然面有不满,郑重做出承诺,带有赌气的成分。

“还是口说无凭。”

“那皇姐想怎样?”平然听她连番追问,猜测她已经有了证实的主意,便主动问。

才与皇姐做出约定的平然心有猛虎,满腔热血,觉得能击败一切来犯之徒。

“成年人的世界里,哪个字最重要?”

“……”

平然绞尽脑汁地想,可惜,才被皇姐晋升为成年人行列的他想不出来。

“受胯下之辱者,终成无双国士;敢于卧薪尝胆之人才能报仇雪恨,成就霸业;官场生意场亦是如此,没有人能一家独大,就连父皇,九五至尊,万万人之上,也难免做事碰壁,不懂忍辱负重之人,终究只是莽夫……或者,小孩子?”筠言说到后头,眼睛直钩钩地盯着平然,嘲讽似笑笑。

平然见了她的讪笑,硬了。

拳头硬了。

哪儿有这种事?好心讨好她,还遭了不是,她还笑自己……

但他嘴更硬,所以微笑着摆出受教的姿态:“皇姐说得是……可你没见过怎么知道我忍不了?”

军营里那个守帐的军士,打从皇姐要出征那回带他去军营的第一次,跟他对上的第一眼开始,一直到现在,瞪眼这回事,平然就从来没输给过他。

另外还有睡一天一夜,坚持不懈地在一天之内不吃不喝不休背下娘亲留下的半本古诗,有七十六首之多,初学箭术时常练耐力,在烈阳的柳树下站半天,老师都被他熬输了……

种种骄人战绩,怎么可能是稍受苦难便暴跳如雷,动不动就提桶的莽夫稚童?

开玩笑,

他超能忍的好不好?

“我指的可不是你平日里的那些。”筠言早知他心中所想,“忍辱不是忍苦,一种是践踏尊严的折磨,一种只是挑战身体的极限,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那我也一样可以。”平然坚定。

“是吗?”

筠言轻笑,甚是不屑:“那要皇姐现在扇你一巴掌,你会哭吗?”

“……”

平然愣住,但只有片刻,便摆出无所谓的模样:“随便你,我不哭。”

没关系,

皇姐养自己这么久,

暂且把她当娘看,

就当她是提前更年期,人老珠黄脾气暴躁,给她打两下出出气又如何?

筠言闻言,缓缓伸手,轻掐住平然脸颊:“看你这当真的样子,皇姐怎么会舍得真扇你?随口说的话,别当真,不过……”

她话锋一转,将手中酒递到平然唇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喝。”

平然闻着温久了变得浓重的荷酒味,不由得反胃,似乎连脑袋都晕了一下,但还是张嘴喝了。

他吃一喝,筠言马上又倒第二杯塞到他嘴边,平然这次只喝了一半,受不住酒冲到身体里的热烈,抿住唇不肯再喝。

筠言不肯放弃,硬是把酒往他嘴里倒,温热的荷花酒顺着平然嘴角流下来,浸湿衣襟,绸布当即变得透明起来,白皙的皮肤显现湿布下。

“喝不下了。”平然拿开筠言的手,出乎意料地,皇姐并没有与之对峙,很顺从地拿开了。

“这就喝不了了?”

“我不喜欢喝酒……”

“忍着。”

“已经忍过一杯了。”平然底气十足,忍过一杯也是忍。

筠言瞥视,忍不住叹惜:“看来平然还是不适合去外面办事。”

“什么意思?”平然略有不满,“皇姐想反悔?”

“是你没资格。”筠言收起刚才的宽容之色,面容肃穆,“平然,凡事都有‘投名状’,皇姐已经表示诚意了,你呢?”

“那皇姐想要什么诚意?”果然,哪儿有这么简单?

筠言见他上钩,倾身靠近平然,嘴角勾笑:“如果皇姐欺负你,你会哭吗?”

“不会。”平然坚定,她都问到这份上了,还有别的答案吗?

“嗯~”筠言食指伸入酒杯,忽地抓起平然下颚,捏开他的嘴,手指缓缓挤入平然嘴边。

“王介……”平然连话都说不清楚,抓着她钳制在下腭的手,试图推开,可惜无用,反倒是他越使力,压在脸上的力气就越大。

“忍着。”筠言感受着食指探入的温暖,施虐欲蠢蠢欲动,短平的指甲刮蹭着他口腔里的软肉。

“不……”确切地感受到侮辱二字的平然,尽力压缩着口腔,费尽力气,终于咬到在嘴里肆虐的食指,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仗势欺人的皇姐,大有再不退出去就咬断她手指的气势。

筠言讪笑,不甚在意,悠悠道:“退出来也成,但刚才我说得很清楚吧?我说的一切都建立在你心智成熟的基础之上,如果你没能力向我证明自己能忍耐,那后面的一切都作废……”

不要?

可以,

那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没能力。

平然仍在犹豫,牙齿仍卡着筠言食指。

“明天开始哦,只需要忍耐今晚。”筠言俯耳低语,另一只手转而抚上线条修长的后背,言语温柔,“很快的,只要平然配合,皇姐就把手松开,不弄疼你,好不好?而且平然难受的时间也不长吧……反正,很快就会陷入沉迷,所以满打满算,只需要一小会儿,忍一小会儿……”

她明明是施虐者,但凭着十余年在平然心中积累下的无数好感,竟然也能承担起抚慰的责任。

片刻后,

咬在食指上的牙齿松开了,连同抓着她那双手也安分地放了下去。

筠言也展现出了自己的温柔,带着荷香的食指在浅粉的嫩肉里刮蹭,指腹感受着温热,又忍不住往里探,看他挣扎难受又不敢出手制止的可怜样儿。

单调的动作加上之前硬灌下去的那杯热酒很快发挥了作用,平然的眼神逐渐涣散,最终意识淡薄,成了追求欲.念的信徒。

筠言缓缓抽出食指,指间靡丽的银线在烛光下熠熠发光,旖旎惑人的画面吸引着平然,缓慢地跟着张嘴迎上来,轻轻咬回指尖。

“好乖好乖~”平然的依恋让筠言内心爆发出极大的满足,仿佛一道电流流经四肢百骸,触电般全身发麻,小腹一股热流涌现。

最后一点蜡烛燃尽,待烛光消散,便只剩下的在月尾时分圆如玉盘的长月赋予夏夜光线,

筠言将收回食指收回,指腹轻抚细润的唇,捧着白嫩细腻的脸,故地重游,如愿以偿地再次将心心念念几天的唇瓣啃出绯红的颜色。

心满意足~

但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比如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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