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犊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

想要读取什么的情绪——

被人类的社会所排斥，居然还能够安然无恙生存——甚至是在印象中有相当人类存在的聚落——

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她其实很容易想清楚。

原本“非人”仅仅是一件事实的陈述。

不过——在某一刻开始，似乎变成了情绪或是行为的陈述——

这个人这种旁若无人的态度，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打算降低自己的自尊和人类好好相处的样子。

当然——眼神中闪烁着的感情，更像是在努力之后才黯淡下来，再一次以其他方式苏醒了的光辉。

尤其是——最近进入林森之中的人忽然变少了，少到很离谱的地步，她虽然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的吓唬有起到作用、可是到了这种程度就再不能忽视另外一种可能性。

“……”

“为什么……忽然不开口了？难道不应该关心不断被人类追杀的人类，现在到底是在一种什么处境里么？如果很艰难的话、稍微抱以同情之心；如果很轻松的话、可以夸奖一句‘你很努力’了。”

“我……努力想要同情你，可是好像没办法调动出那种情绪。而且你应该也不想要被夸奖——也不是所有人努力都是为了被夸奖的，尤其像你这种超然于物外、经常和我这种怪物闲聊的，所做的事应该都是很随心所欲的吧。”

毛犊没有把自己的疑问——充满了惊惧感的疑问问询出来——

对方依旧保持着标准的笑容。

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看起来好像是在肯定毛犊的发言、不过——又好像只是随意在点着头而已——

“或许——我确实算是很随心所欲的家伙，可是——也也有点太不随心所欲了。”

“……”

“还有——自称是怪物什么的，说我和怪物闲聊很怪异——这到底算是什么说法？明明、你应该多少有些猜出来了——”

“猜出来什么？”毛犊反问——然而她却真的很恐惧对方对这个问题纠缠不休——

擅自开口对她说出真相什么的，她也有些敬谢不敏。

“唔，还真是执着啊，这种状况你还要装傻吗？”

她顿了顿：“当然是——这么和怪物闲聊的我，才是真正的怪物。啊——不对，和我相比，其实你根本就不是怪物，我能够察觉到你身上充满了所谓的‘人情味’的部分——

还真是讽刺——我从小就一直听到所谓的‘人味’这样的形容词，也能够从概念上去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可是，我也仅仅只能从概念上去理解，也就是——只有内核，没有躯壳——

还真是相当罕见的状况。一般来说都是徒有其表，可是对于极致的道德这件事——却基本都只是有关于灵魂的描述，却没有表象。

这件事最初让我苦恼了很久、然后——当我开始将那份躯壳割裂开来的时候，我倏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啊、啊，原来灵魂并不在躯壳的内部啊。无论在哪里，都找不到那所谓的‘灵魂’，既然他们的身上并不存在那样的要素，那他们所订立的概念，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相信的必要——

不是说概念本身不可信，而是相信他们的身上存在那样的概念。”

从我这个、视点的角度来解析的话——

不对，她的话语、似乎不应该是由我的主观来解析的事物。

然而——却也不能说她说的就是错误——

灵魂的所在——

“到底什么是物质、无关精神。到底什么是精神、无关物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什么也解释不了——仅仅是在词语的排序上来做文章而已。

好像现在也有漫画把灵魂视作包裹着躯壳的存在——

即认为灵魂并不是在内部，而是在外部——

这种设定似乎也被相当多的读者所接受了——大概就是自身也意识到了，在躯壳之内根本无法察觉到灵魂的痕迹——

这种东西，就仿佛是“神明”一样——看不见也摸不着——

无从证明其存在。

亲眼所见亦非真实，而肉眼不可见的事物、不可证之物，就假定其不存在的话——没有办法用现有的手段剥离出来的灵魂，就算视为不存在也是没办法的事——

连带着就是现在的“鬼魂”也会被视作精神疾病的一种。

原本是不存在什么鬼魂的，仅仅是精神错乱的幻视——

既声称现代社会的基础是不怀疑他人的处境，即使自己未曾经历过未曾目睹过，也不应该用自己的视角去否认之类的——

然而确实所谓的鬼魂、幽灵、魂灵相当大的杀手就是数码相机。

在底片时代经常能够在照片上看到鬼魂——甚至有些能够堂而皇之登上新闻报道——

可是在数码时代——像素更清晰、同时随时拍摄也变得更方便的时代，幽灵却很少出现在照片上了。

当然，使用现代技术来解析的话——那些所谓的幽灵照片，仅仅就是在拍摄时做了一点点小手脚。

胶片上想要做特殊处理，其实比数码相机的相片要做特殊处理还稍微困难些，然而——只要能够博取眼球的话、即使那种费时费力的工作做起来也并不觉得辛苦——

显而易见的假新闻，能够提高销量——甚至还有用这种假新闻凑成的灵异杂志也一度畅销——

只是现在的人认知基础是“怀疑”。

虽然说现在的网络暴力、以及键盘审判什么的都变得更为容易，可是事实上现在的人们对于新闻的信赖度反而变得没有以前那么高——

只是变换了视角就会变成截然不同的事情——能够在几分钟之内看到反转的话，比起第一时间就发出自己的声音，更多是想要观望而获得更多情报——

争抢着想要做情强、嘲笑情弱之类的——其实最后也就是被新闻牵着鼻子走而已——反而因为看待事情的角度变多了，更加没有办法触及到所谓的“核心”。

不过与其说是堕落了的世代、倒不如说这也算是某种时代更替的必然而已——照相机的发明将绘画家的生存路收紧变得狭窄——

同样可以轻易用丝线来操控着人偶、丝线的持有者也会随着时代而改变——并非是过去就不存在这种境况、仅仅是观念的改变——

现在哪怕制造出再精致的幽灵照片——甚至哪怕是真正的幽灵照片，第一时间也会怀疑——

这种东西，绝对是在造假。

鬼魂几乎在九成以上概率被视为造假的话、灵魂也就同样不存在确切的证据了——

在久远的时间之中，曾经有谁就想要这样亲眼见证灵魂——

这似乎并不是我应该用主观的角度来解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