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晴川:
别来良久,甚以为怀。近况如何,念念。
自你离家拜入奉天宗门下已过五载,如今是否安康顺遂?
……
花朝节将至,亲族悼念,望归之。
韶晗月】
韶晴川将手中信纸揉捏成团,掷至地上,又泄愤地踏上去狠狠踩碾。
“二姑娘……”
“闭嘴!”韶晴川厉声骂道,“说过多少次,我才不会回去!”
送信至门前的仆从瑟瑟发抖,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可大小姐的吩咐必须送到,哪怕他已经能料到这位主子会多么愤怒。
他咽了口唾沫,压着声音说道。
“大姑娘吩咐,希望……希望让二姑娘留封信件让小人带回……”
韶晴川气得脸颊通红,几乎要和身上的红衣混为一色。
她怒道:“滚回去,我和他们没什么可以说的!”
拼命忍住把人踢开的冲动,韶晴川转身,反手用力地摔门而去。
“咚!”的一声巨响,砸过来的门差点撞到面上,吓得珍宝阁来的下仆猛地哆嗦。
听着门后面连续不断的瓷器碎裂声,仆从只能摸了摸鼻头。
他其实也不愿接这份苦差事。
自从珍宝阁韶家二姑娘离家拜入奉天宗后,给她安排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可惜是位不念恩情的人。五年来,从未向家里捎带过一句吉祥话。
明明长了张和大姑娘相似的美丽面容,却是和当家大姑娘的性格大相径庭,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富可敌国的韶家出了这么位刁蛮的小姐,也真是家门不幸。
无力地叹了口气,仆从转身离开。
屋内,地上尽是碎裂的瓷片,茶水晕透了毛毯,满目狼藉。
韶晴川一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已是紧捏成了拳头。她咬着牙,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凭什么……”愤恨的声音从少女苦涩的喉头涌出,本是有些天然吊起的眼角此刻无力地弯下,眼角都晕成艳红,“凭什么当初不顾我意愿地把我赶走,现在又想一句话让我回去……”
五年前,自己被设计送来奉天宗,不到一个月后韶晗月就接任了珍宝阁阁主的位置,她连为自己争一争的机会都没有,连珍宝阁“变天”的消息也是过去了一年后,她才从其他游历归来的弟子口中得知。
她知道父亲向来偏心姐姐韶晗月,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剥夺自己争夺阁主之位的机会!
自此,她便是不再与韶家联络,不管韶晗月这两年来传过多少信件,她都置之不理。
对如今的她而言,能安抚自己的,便只有唐玲嫣了。
————
天剑洲,天星镇。
仗着百里地内就这么一个歇脚地,天星镇向来不缺客商。百丈的长街两侧,最多的便是酒肆与客栈,覆了红漆的木墙在绵密的雨雾中,如是被镀上了一层透亮的膜,映衬着山中朦胧的天光。
恰逢天剑洲的花夕节即将到来,路上货运往来的客商更多,街边全是店铺,铺面内全是人。行走了数日的客商都会在镇上修整采买一番,除了歇脚洗漱,另一件大事就是要趁机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天星镇坐落山中,二十里地外就有片高低错落,气势磅礴的瀑布群。山中潮气浓厚,呆久了难免寒气浸体,故而天星镇居民不仅食以辣为先,亦是酒以烈为天。
此处特产的山泉烧刀子,便是远近闻名的烈酒。
酒楼内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晚到的客商就只能到镇外道上搭起的棚子上,叫上一份韭花羊羔肉,再配一壶山泉烧刀子,不但躲得雨水,还有水光山色相称,吃得好不快哉!
酒饱饭足, 之后便是八卦的时间。几个膀大腰圆的糙汉凑到一块儿,聊起最近传遍四海八荒的趣闻。
“你们可否听说人皇要把靖王送去奉天宗?”
“你说的可是那位有着惊世之貌的九王靖王殿下?他不是人皇最疼爱的孩子吗,怎么就给赶出长离城了?”
“你不懂。靖王五年前灭了北蛮巫族,如今声望非常。而这些年天家病体缠身,这不是怕靖王功高盖主、趁势夺权,才忙不迭地把人给送走了。”
“可我记得人皇给靖王与珍宝阁的大小姐韶晗月订的婚期不是在明年么,这时候把人送去奉天宗,还不如直接送去珍宝阁。”
“说起珍宝阁韶晗月,也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我去年冬天路过璀金城时,就见到了施粥的韶晗月,啧啧啧,那可真是明丽动人。”
“你小子孤陋寡闻了吧,这天下人谁不知珍宝阁有两位名动天下的美人,哪家男儿不是眼巴巴的想要赶着入赘呢?”
“真是便宜了靖王,不过听闻他身有隐疾,不能人道,这韶晗月嫁过去了只怕要独守空……哎哟,谁砸的老子!”
“咻”“咻”“咻”三声,聊得正欢,面露**的几人被不知何处飞来的石子砸中脑袋,差点把脸给砸进酒碗里。
等四人拍案而起,四下望去时,棚下其他几桌客人也正困惑地打量着他们。
一时间,竟也不知是谁出手偷袭。
“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做这种腌臜龌龊事,可知我们是龙门镖局的人……”
当为首的壮汉红着脸怒骂时,两道身影飞速地划过不远处的树丛,伸手之敏捷,只留下捉不住的黑线,甚至未惊动到树上的鸟儿。
吵闹声被抛到身后,几次飞掠过后,身影落在道上前方行进的马车顶上。定睛看去,是一男一女两人。
马车朴素低调,不带任何纹章,只有识货的明眼人才看得出是由珍贵的铁木铸造,寻常刀剑暗器都无法在其上刻下半点痕迹。
“你这人啊,不是说了,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动手的么?学过的东西都拿去喂狗了呀?”
“哪有,谁让那些人乱嚼舌根,我只是略施惩戒而已……”
争吵声从车顶传来,车辕上的年迈老翁视若无睹,安静驱马。
而马车内,传出一声清丽低沉的喝止。
“让他们说罢,这天下人的嘴,也不可能靠你就能堵上。”
此话说完,车顶上的两人立刻闭嘴跪下,恭敬喊道:
“是,殿下。”
车内安静了片刻,又问道:
“距离道天宗,还有多久的路程?”
驾车的老翁答:“回殿下,不出意外,五日后便可到达。”
片刻后,车内人道:“小五,小七,准备一下,四哥的杀手,今晚也该到了。”
马车上两人神色一凛。
“喏!”
两人化作黑影跳开,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