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顾意平时喜欢吃的饭店，这会儿也选择破例营业到深夜。
只是少年现在有些苦恼。
不为那个即将到来的曲请文会。
而是……
“到底该吃些什么呢？”
看着那安静地将双手放在大腿上，坐得笔挺的白羽，顾意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点些贵的来试试。
毕竟她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第一个活生生的铁粉呢。
此时的白羽手里还拿着那根糖葫芦的签子，正如顾意所保证的那样，很甜。
只是刚刚藏林阁发生的事情让白羽有些愠气。
她不止一次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看到顾意那不甚在意的样子之后，却又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几次挣扎下来，白羽最后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不过一旁热络生意的店小二就有些恼火了，杵在原地站了好久都没能盼来客人的点单。
"客官，客官？你到底点不点单的啊？"
直到小二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顾意可算是回过神来。
侧目看了眼那个已经是怒气溢于言表的小二，他这才发现自己抱着花生米研究菜单快有十来分钟了。
"啊啊，抱歉抱歉，刚刚想事情去了。"
顾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最终决定大出血一次，就当是请读者朋友吃饭了：
"一斤酱牛肉，蒜蓉麦菜，半只咸烧鸡，还有一份麻婆豆……诶，你吃辣吗？"
少年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白羽的口味倾向。
黑纱封眼的少女被这么一点，稍稍歪脖，思索片刻后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什么是辣？"
哈？
顾意和店小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流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不过少年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决定点上一份少辣的麻婆豆腐给白羽试试口味。
直到送走小二之后，顾意这才稍微倾前身子，小声问道：
"你真不知道什么是辣吗？"
或许是姗姗来迟地察觉到了刚一瞬的尴尬，白羽迎着顾意的问题解释道：
"宗主说：'食五谷而后辟谷'，所以，我以前在宗门里……基本不怎么吃东西，就算是吃，也只是吃点白水青菜……"
"那怎么行！"
白羽话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停下来，就被顾意突然的扬声给吓得缩了缩脖子。
毕竟顾意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真的行辟谷这种荒唐的举措：
"民以食为天，任何人都要吃东西啊，尤其是武道，不吃东西哪有力气练剑习武啊！你们那是什么宗门啊，不害人呢么？"
"况且这世界上这么多好吃的，结果辟谷不吃了，不就是浪费了宝贵人生里最美好的体验之一么？"
看着侃侃而谈的顾意，白羽黑纱下的眼眸却渐渐流露出别样的情愫。
来到南朝也只是几天而已。
可顾意却已经颠覆了白羽前十八年人生的全部认知。
而对于已经选择注定众叛亲离这条路的少女来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这边。
桥梁的另一端终点不是那些长老所说的滔天地狱，反而是像顾意这样高深莫测，却又愿意支持自己的江南水乡。
这是白羽在那个从来都将自己当成最锋利的剑的宗门里，不曾切身感受过一次的亲近。
而这本应该是长老与家人给予的关怀，最后却又才认识不过几天的顾意提供了。
一时间，白羽心里对于青崖宗的悔怨又多了几分。
一个打白羽记事起就将其当成利益工具的宗门，早已不配少女记挂。
经由顾意筛选的菜肴很快就递送了上来。
看着那半只热腾腾又香气扑鼻的咸烧鸡，还有那酱香味十足的牛肉，白羽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
可碍于以往的习惯，白羽仍然将腰肢挺得笔直，就算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咕的抗议，她仍是不愿动手。
顾意看出了少女的束手束脚，有些无奈地笑笑，当即摘下鸡腿鸡翅送到白羽碗里。
“既然都已经离开北境，那就不要再管以前的规矩了，放开了吃，往开心了吃。”
也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白羽面前的碗里一下子就变得盆满钵满，皮肉撕开后更加浓郁的肉香更是撩拨起辟谷少女早就忘却的欲望。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白羽很是矜持地用筷子夹起鸡腿，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与冰糖葫芦的清脆酸甜截然不同，肌肉纤维辅以恰到好处的点点咸辣充斥舌尖。
就两个字！好吃！
一直都被压制住的最初食欲绽放，辟谷十多年的白羽终是体验到了美食的滋味。
于是少女一口又一口，几乎停不下来。
至于顾意则托着腮，侧过脑袋看白羽那逐渐变得快速的吃东西速度，嘴角向上扬起些许弧度。
他忽然觉得写小说又有些灵感了。
“我……刚刚吃东西很难看吗？”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白羽风卷残云结束之后，少女这才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
“嗯？没有啊，就很正常嘛。”
顾意一边说着，一边夹了片牛肉放进嘴巴里。
“那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咳咳咳！”
差点没被呛死的顾意连忙拍打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顺下了那卡在食道的牛肉，他这才姗姗想起：
白羽只是封眼，又不是真的看不见。
一时间略微尴尬的顾意小抿一口清茶，略作思索后一本正经地说道：
"只是刚刚我忽然来了小说的灵感。"
"刚刚？从我的身上？"
白羽歪着脖子，一脸的单纯。
“嗯，就是从你的身上。话说你见过古筝么？”
说着，顾意用双手在空中画了个长方形：
“就是一个长盒子，上面绑了许多音弦。”
不过白羽还是摇了摇头，要说认天下剑，少女能做到信手拈来，可剑以外的事情，她却是一窍不通。
但这对于顾意来说其实无伤大雅，毕竟那些模特也不是什么都会的，少年只是想要一个生动的形象而已。
没事，一会儿我给你找个来看看就知道了，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吃饱喝足之后，顾意当即带着白羽去到了不远处的乐馆。
奇乐堂。
在武道盛行的北境，可没有南朝这般翩翩乐曲。
以至于当白羽刚刚掀开幕帘的瞬间，一下子就被那温柔的景象给吸引了注意。
粉花幕帘之后的乐馆将南朝的奢华点缀到了极致。
犹抱琵琶半遮面。
只见粉纱后的琴女轻摆着悠扬的曲调，时而如歌，时而如泣，栩栩如生，撬人心弦。
无数文人墨客在一旁举杯共饮，朗笑着无数诗词歌赋。
这是北境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在那个人均话不投机就掀桌子的江湖，南朝的江南风光简直就是奢望。
在这琳琅满目中。
白羽却注意到了角落的一个大鼓。
“战鼓……北凉……”
她喃喃自语，书中曾描绘的景象一下子倒映在少女的脑海之中。
那洪亮而悠远的描述让白羽想要切身听一次。
“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么？”
顾意拢着袖子走了过来，顺着白羽的视野往前望去，也同样看到了那被冷落在角落的大鼓。
“北凉的。”
白羽伸出手，指了指那个战鼓。
“小说里有很多东西我都是照着身边可以摸到的东西来借鉴着写的，这是很常见的创作手法。”
顾意忽然觉得白羽这小家伙就是之前没有任何消遣，以至于到现在，几乎都把小说里的东西全部当真了一样。
一方面感叹于少女的天真无邪。
而另外一方面，顾意的心底却又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北境产生了不小的厌恶。
如果在那个大环境下，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唯一的消遣却是一本才出版不到几个月的小说。
北境，该有多么无趣。
“原来是这样。”
白羽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最终还是忍下了屈指隔空弹响大鼓的念头，侧过身看向顾意：
“你说的那个古筝，在哪里？”
“喏。”
顺着顾意探出的手指望过去，白羽只见一位青衣女子正好迈着小巧的步子从帘后走到台前，轻捏裙摆向着众人微微颔首致意。
她的视线扫过众人，却不由得在顾意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后者也注意到了女子的这个举措，当即冲着对方挥了挥手。
女子对顾意翻了个白眼，而后紧着步，坐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座位上，身前一箱檀木芬芳，纤细玉指稍动。
下一秒，叫人心旷神怡的清越便闯入白羽的耳畔。
伴随着音律的起起伏伏，青衣女子的神采越发陶醉。
稍显普通的容貌更是音韵的衬托下显得极具雅致韵味。
一时间，白羽都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了那轻柔的曲目之中。
“好！好曲！”
待到一曲终了，许多客人都拍手叫好之际，她仍有些意犹未尽。
“这就是古筝了，怎么样，好听吧？”
顾意盘起双手靠在一旁的木柱上，看着白羽那呆呆颔首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想不想试试看？”
“啊？我嘛？我不行的……”
可还没等白羽说完，顾意就一把牵住了少女的手：
“所以才要试试呀，就跟练剑一样，那还不都得是摸上几把才知道有没有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