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粘连声,挂着长而白的胡须,老男人抬起了皮靴,枯柴右手抚过尸体满目狰狞的脸庞,为其合上了眼。
「第四具……」
他暗暗开口,音色中丝毫听不到对生命逝去的惋惜,而莫名有种……品尝食物的欢愉感。
不过,他显然并没有满足。
「我的同胞们!这些流淌着高傲、罪孽之血的牲畜已难以淬炼我们的肉身了!」
对着眼前站立着的几人,他振臂高呼——
「祛不掉的,那骚臭的、令人作呕的底味,我们若不寻找真正的“根源”,便永远无法摆脱“灾厄斜阳”的桎梏,抵达“根源”之彼岸,救赎自我!」
那双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仿佛要将什么拥抱,欲望、渴求……癫狂。
「主祭大人!您已寻得光明的道途了吗?!」
……
「会有异斗,糊涂兮战。既品百味,未遇兮有……」
压低着声音,主祭突然用手掩住了自己那张干缩的脸,唯留下一只眼睛在双指间飘忽着。
「不久前外面那场狗咬狗的战斗……我闻到了,从来没有品尝过的气味……纯净、甘甜,蕴含着无比的能量!
啊~~
我看不透……但那与人类完全不同~!」
说着说着,主祭若是又陷入了美妙的回忆,声音不觉间带上了震颤,而手也滑落,在那脸上留下清楚的五道血印。
「我曾想过,哪个异族我会先享用到,看来……是那群野蛮的魔族啊!」
语落,阴暗的房间中顿时是窃窃私语不断,甚至已有人按奈不住热忱之心,开始躁动。
「主祭大人,带领我们走向真理与鲜血的永生吧!」
「当然……神魂终散,血肉永生,烙印在躯体上的,永远不会骗人……就让他们的肉酱为我们指路吧!」
伴着言语,主祭从袍中掏出了用皮革包好的,应是被不知什么力量挤成团团的生肉,以及……取下了一直挂在腰间的,似煤油灯的小盏。
「或许,这些污秽的躯体还有当做养料的荣幸……」
在众信徒的虔诚欢呼中,主祭用魔晶画下一道又一道阵法,而后,将肉酱插到了灯盏之中的,由细线系着银勾钩上,置于了正中,几具尸体则位于四周。
「根源之血肉啊~你塑造了我们,让我们行走与大地之上,可如今不知道途!
祈求!哀怜我们寻道者吧!现出这血酱之来源与欲求,让其指路吧!」
顷刻间,由魔晶粉末构成的法阵散发出淡淡的红光,四具尸体竟直接“融化”为了肉水,汇聚到了灯盏……
越来越紧致,那肉球不断吸收着养分,最终——它动了。
被绳系着,指向了一个方向……
「东南……是斐卡里艾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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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云层遮蔽着天空,世间一片冷清。
座堂外,一辆精致的马车空空地停靠在台阶前。
踏着庄重步伐,走向气派堂中的,是一身穿黑袍金边服饰的男子。
“什么?!南府的巡检使偏偏这时候来了?”
走下步梯,穿过祷告的人群,主教颇有风度地迈着较快步子前去迎接。
「哦~我亲爱的希福卡格斯主教先生,最近可安好?」
见到耶西格里约正向自己走来,巡检使堆起笑容。
「挺不错的,巡检使先生,哎,你怎么来不提前说声呢?无法为你好好布置布置。」
脸上挂着讪笑的主教含糊地“哈哈”嗔怪。
「那就好,这不是想给你点惊喜嘛,我们的主教先生。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外面刚刚的光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是熔铁级魔法吧?」
「那个啊……唉,愿冕下保佑,实不相瞒,最近的确有些邪恶的异教徒趁着夜晚混入了希福卡格斯,但请放心,我们已取得决定性进展,那是我们发现了他们的据点,进行清剿。哈,这是先生你来得巧啊。」
行云流水地说着,耶西格里约提起了自己的妻子——修道院院长,玛萨拉那边的事,诸如修道院中蒸蒸日上的修行成果。
不知不觉中,两人也漫步到了直辖区中的会议室,只见玛萨拉已经坐在长桌前等候。
「嗯……那看来不出意外,在工作汇报上,我也能为你们骄傲地写上赞美之言了吧?哈哈——」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巡检使时不时颔首,坐上了椅子的他打趣道。
「不过……」
扬起的嘴角依然如故,可巡检使突然直了直身子。
「主教先生,但我想,教徒的背叛可不是小事吧?」
沉稳而严肃的声音落下,耶西格里约不禁后背一凉,但作为主教,他仍然镇定自若。
“果然南府的巡检使不会无故前来啊。”他暗想,毕竟是隶属于中央的监察机关,“但还好,不是那件事暴露了……”
想到这,耶西格里约露出赔笑的面容解释起来:
「的确不是小事,先生。但我认为这也是个必要过程,毕竟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对孤儿等特殊信徒的关注。」
「是的,巡检使先生,这件事情并不算难解决,但由于这件事情,我们修道院知道了许多不足。」
顺着耶西格里约的话,玛萨拉一脸虔诚地跟道。
「是吗……」
巡检使握紧了些拳。
「那么就请让我花上些时日,好好看看你们的成果吧。」
……
走道边,由于寒秋的来临,多了份枯黄,少了份生机。
安排好巡检使的住处并送走他后,耶西格里约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路上,进入座堂祈祷的人只增不减,这让他头又痛了几分。
“真不想让审判庭那些死脑筋参与这些事,唉,但看来是不行了。”
如此想着,他打开了房门。
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侧的书柜,朴素中带着些雅致的房内还和出去前一样。
耶西格里约凝重地坐上了椅子,翻开了先前批阅的文件,准备思考对策。
可刚欲提起的笔下一刻又被放下了。
「……这是?」
他呢喃,动作一时凝滞。
因为在一堆文件当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封信件,并在信封上写道:
“一位好心人”
拆开它,其中只写着一句话:
“卡维缇伊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可以去宿舍看看她。”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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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位路过的普通传教士,亲爱的执事小姐,嗯……艾斐纳,看来小姐您遇到了些困难。」
茫茫草地上,到处都是坑洼,战斗的火烈已经褪去,现场只剩下了鸭子坐着的、迷茫的卡维缇伊,与不知何时、不知从何处窜出的,身着灰黑袍子的男人。
「我没事。」
弱弱回应着,眼神染上飘忽的卡维缇伊手撑着地想要站起,却听男人开口:
「小姐您没事,但我想等过来的卫队看到这样的您,您父亲、母亲,还有希福卡格斯的人民估计会有些事。」
「可……」
卡维缇伊想要还嘴,但当她抬起头,淡红眼瞳对上男人的脸时,她愣住了,话噎在喉咙中说不出来。
那是个银色面具,如若麻风王的一般,男人就这样俯视着她。
「我……好吧,你说的…对。」
思考了一会儿,卡维缇伊又低下了头,声音也是越来越低。
城中“根源教派”手段残忍,要是自己战败的消息再传回去,人们的恐慌度估计要爆了,更别提赞扬她的勇敢了。
「嗯,那么~跟我走?」
男人提议,并对卡维缇伊伸出了手。
「……」
默默地站起,卡维缇伊没有回应。
其实她大可用“影月之镯”再操作一遍,但面前这个人……怎么看都大有来头,绝不简单。
为了不暴露更多,卡维缇伊便同意了。
至于是敌人的可能,她又能怎么办呢,要是对面真的很厉害,连熔铁级的魔石都被修会顺走的她能干什么?
所以她仅仅是与男人保持了超一米的距离。
「主教的女儿原来这么冷漠,唉——真是长见识了。
算了,跟上我,走此小道。」
摆摆手,男人就自顾自地朝林子那边走去。
一路无言,林中,冷风吹着,唤起“沙沙”的交响,由于是阴天,里头只穿着系有腰带,无褶的直长白衬裙的卡维缇伊不禁缩紧了身子。
好在路不算太长,过了近半个小时,深灰色的城墙又出现在了视野里。
但奇怪的是,男人不再前进了。
「能请安尼西娜小姐闭上双眼吗?」
他冷不丁说道,而这让卡维缇伊的心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难道他把我领到林子里是方便掩埋罪证吗……”
许多想法飘过,卡维缇伊的手也下意识搭到了“影月之镯”上。
不过男人显然是知道她在顾忌些什么,便是装作副无奈的样子说道:
「我是怕吓到你……但不闭眼也非不行,只是……」
卡维缇伊握紧着粉拳,注意力全然集中在男人的下一句,但不料他竟是如风一样顷刻来到了自己面前,极速强拉住了自己的小手,并在自己的脑门上画了个由五笔组成的神秘符号。
「你要干什么?!」
卡维缇伊欲甩开抓住自己手臂的大手,可她做不到,只听男人声音仍是平静地说道:
「只是你也要为我隐藏些秘密了……」
下一瞬间,在灰暗的林子中,在男人用魔晶画完了小法阵后,只剩下了他一人。
「那么……进城吧。」
……
「啊,你……到底想……?!」
奋力向后仰去的卡维缇伊向空气质问道,可与预想中的不同——她感受不到手上的拉力了。
因此,她还直接向后摔了去,须臾就撞到了似架子一样的硬物。
「欸……不对这里是?」
从吃痛的本能闭眼中缓过,卡维缇伊惊然地发现,她身处之处已不是那片林子,而是……
「地下室?」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喃,只是很快,她的脸上就带上了惊悚。
铳。
满满几大排架子的火铳。
还有几大箱的弹丸与火药。
「他……到底是……」
声音变得颤抖,卡维缇伊发觉自己的双腿有些瘫软,来源于未知的恐惧与震撼压得她呼吸有些沉重。
捂起自己的胸口,卡维缇伊勉强地站起。
“我要探索一下这里。”这是她深呼吸后的想法。
走向一排火铳,她仔细端详起细节。
她看着样式,推测出这些火铳大概是地球十九世纪中叶的水平,而且她感知波动,竟发现每一把都上了附过魔的弹丸!
「为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她要继续探索时,一旁的空间猛然裂开了缝隙,透过竟能够看到不属于此处的风景——并且卡维缇伊是越看越熟悉。
「我的房间?!」
「对,你的房间。把手点在那你就能回来了。」
另一侧,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令她一时愣住。
可她可是转生者啊,阅历广博的很快就猜测到这……兴许是“空间魔法”。
“为什么会遇到这种角色?难道……这就是难度‘?’的风险么?”咽着口水,卡维缇伊猜测道。
不过裂隙外的男人见她杵着不动,便是借催促打趣道:
「怎么?难道是好奇了?还是想要赖在我家地下室不走了?
唉,安尼西娜小姐,我可不相信你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况且我可担不起绑架主教女儿的罪,我可还想过平淡日子呢。」
听罢,卡维缇伊才回过神来,摸向了裂隙。
瞬间,眼前就是景物扭曲,而后自己已然站在自己略显清冷的房间中了。
「记住,替我守好秘密,别太好奇。」
平凡的男声萦绕在小小的房间里,卡维缇伊循声望去,但背后已经空空一片了,唯留下忠告随风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