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衣柜下方隔板的夹层,他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木匣,那里面装的是他攒到现在的灵石。
“呼——灵石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
把灵石全部装进自己的储物戒指,沈卿秋换了一身利落一些的衣服,然后离开了屋子。
璇玑宗的弟子们除了平日里的修炼之外,还会完成宗门中派发的任务来赚取相应的积分。这些积分可以在宗门中兑换一些不对外出售的灵宝与材料,或是借阅藏书阁中的典籍,亦或者是某位门主的单独指导。
总而言之,是比灵石还要坚硬的通货。
沈卿秋的上一世记忆里保存有他这门全部的符印,虽然由于修为的限制绝大部分都没有办法使用,但是这不妨碍他可以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强行启动符印。
对于沈卿秋自己来说,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和底牌。
这一世仅仅只掌握这些还远远不够,眼下没有办法进入藏书阁,但不妨碍他化身刷分狂魔用积分从里面借书来看。
璇玑宗分为三门,彼此独立各有所长,但是若能彼此配合便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符印一门偏进攻,阵法一门偏防御,而最后一门名唤通灵,是强大的团队辅助者。
沈卿秋给自己列了一个书单,里面有阵法一门的高级典籍,也有通灵一门的辅助之法,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大量的积分来从宗门中换取材料锻造自己所需的灵器。
灵器的图纸也是他抽空根据自己的记忆画好的,包括刺杀用的袖剑,无声的手弩,刻满符印的软猬甲以及两把蚀刻了高阶退魔符印的匕首。
这些都是他在上一世从各种地方搜集来的,这次有了记忆就不费那些功夫了,到时候用完了还能够拿到拍卖行上去赚上一笔小钱,一举两得了属于是。
从长老那里接了几个简单的任务后,沈卿秋便马不停蹄的下了山。
路上遇到了不少同门弟子,也有几个向他发出了结伴同行的邀请——毕竟出门在外,有个照应总好过孤身一人。
但是对于沈卿秋来说,其他人大部分都是累赘,而且也不想过早让自己身上的秘密暴露。
小小的废了番功夫,沈卿秋赶在第二天卯时前回到了住处。
这次出来完成了五个任务,对于这个效率沈卿秋给自己打了个及格的分数。
简单的拾掇了一下并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他重新打开房门加入了前往修炼场的队伍。
今天的竹言溪似乎正常了许多,沈卿秋也没有再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
结束晨练的沈卿秋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屋子,他现在乏力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时天色已暗,月明星稀,应该是个喝酒的好天气。
沈卿秋伸了个懒腰,然后偷偷下了山。
山下不远处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城市,除了各路修士会在此地游玩儿之外,绝大多数还是毫无修行资质或是资质浅薄到毫无意义的普通人。
沈卿秋在街上随便找了家露天的小酒肆坐下,让小厮温了壶青梅。一边喝,一边平静地观察着街道上摩肩接踵的行人。
重生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这种充满了烟火气息的场景——这种能够给沈卿秋一种“我还活着”的明确反馈的场景。
今天城市里的人好像比往常要热闹不少。
沈卿秋问了问小厮,才知道今天是俗世里的灯会。
“公子……您看起来莫不是那山上的修士?”
两壶青梅酒下肚,沈卿秋的眼神略微有些迷离。
“嗯,你怎么知道?”
俗话说得必有失,修士自从踏上修行之路后便有诸多方便,但同时却也会丧失许多普通人才能拥有的乐趣。
就像这酒——普通人酿造的酒水根本不可能对修士们产生什么特殊的影响,但是大多数人都会刻意压制自己的修为,好让自己找寻一些过去的影子。
“公子看起来气度不凡,不是哪个大世家的公子就是那山上的仙人。可是大世家的公子又怎么会光顾我这破烂的小店呢?”
沈卿秋闻言轻轻笑了一声。
“来,再帮我暖上一壶吧。”
华灯初上,人们燃放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璀璨的光辉映照在一张张喜笑颜开的脸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掏出一枚灵石悄悄放在桌上,沈卿秋一个闪身便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人们似乎在成为了修士之后,就开始一点点的褪去其身上那一丝丝“人”的气息,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
被人群裹挟着走了几步,沈卿秋好像想明白了。
他重生之后一直萦绕心头的,是那种奇怪的疏离。说的更确切一些,是自己无能过去的愤怒与羞愧。
沈卿秋当然可以自顾自的说服自己,说上一世的结果怪不得自己,说他又不是故事的主角,就算是反了天又能怎么样,也可以说自己的命运早就在冥冥之中被锁死了。
他是那佛祖掌心的猴子,是滩涂上搁浅的鱼,是落水的狗,是夹缝中才能生存下去的鼠鼠。
——去他妈的命运。
曾经的他很喜欢看小说,喜欢看超级英雄电影,喜欢看光之巨人点艹怪兽,喜欢看开着大机器人的主角疯狂给反派上嘴脸。
幻想着自己某一天也会成为那样的人,身披七彩霞光,脚踏祥云,一拳一个小朋友,一刀就能给跳脚的反派把狗脑子打出来。
但是知道他某一天真的穿越到书里之后才明白,那些口中说着“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的人不一定是自己,那些独自迎战,大喊“剑来”的人也不一定是自己。
那些经常人前显圣,扮猪吃虎,以小博大,以弱胜强的更不是自己。
主角,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就像所有人只会关心第一名,就和他读书时大部分同学都只记得世界第一高峰的名字一样。
没人会在乎阴沟里的鼠鼠,也没人会在乎路边的蚂蚁,大树下的杂草。
绝大多数人不过是无根浮萍,只能随波逐流罢了。
平凡,才是一把不断切割着生命的刀子。
故事虽然是被创造出来的,虽然其中的一切都是为了主线服务的,但是命定的主角却将这一切都否定了。
说他们是无意义的。
沈卿秋就是对此很不爽,甚至感觉到恶心。
是啊,作为主角说大话多容易,只要是主角就好,只要是主角就可以,只要是主角做的便都是“正确的”。
但是在那之后,却又将一切都归结于自身而将其他一切加以怠慢与嘲笑。
可配角们就是没有意义的么,作为注定会被遗忘的一角,作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出演的独角戏,哪怕是看完后就会扔到一边的任务,甚至是未被提及的配角都是有意义的才对……
走着走着,街上的人似乎突然变多了。
沈卿秋抬起头,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人们都停下了脚步。
“嘛呢?”
低声嘟囔了几句,他刚想上前却又恰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家伙为什么在这里?”
没有多想的沈卿秋转身从街边的摊位上拿了一个狐狸面具,然后悄悄走入了人群。
……
“竹姑娘看起来怎么有些没兴致,是因为这俗世的酒水太过于寡淡了吗?”
竹言溪放下手中的酒杯,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外,心中不由得为先前的决定有些后悔——
她最近的心情不大好,自己却又找不到原因,晚上在宗门内漫无目的的游荡时恰好遇到了一帮准备下山师弟师妹们。
他们晚上准备和隔壁苍梧剑宗的弟子一同去参加城市里的灯会,算是一场小小的联谊。
一开始竹言溪是不大想去的,这段时间她格外讨厌这种人多却又吵吵闹闹的场合,只是拗不过师妹们的盛情邀请,又刚好想尝点俗世的酒水,便半推半就的加入了队伍。
来到城中青沙坊的分号,竹言溪在进门的时候踌躇了一下。
青沙坊是这北境最为有名的酒家之一,在各个比较繁华的城市基本都有分号,这里也不例外。
一行人来到三楼推开包厢的门,里面已经坐上了几名年龄相仿的修士,举手投足之间气势凛然。
苍梧剑宗的弟子们已经到了。
都是年轻人,两拨人很快便热闹的打成一片。
竹言溪寻了个安静靠窗的角落,欣赏着街道上热火朝天的表演和天空灿烂的烟火。
从旁边拿了壶桃花酿,一只胳膊撑着下颌,另一只手慢慢地给自己斟酒。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竹言溪的脑海里都是那时沈卿秋的眼睛。
那家伙的目光里有愠怒,嘲笑,不屑……这些她都能理解。
她唯一不理解的,就是其中为什么还有几分淡淡的怜悯。
——那家伙在可怜自己什么?凭什么他也能可怜自己?
一杯又一杯的桃花酿下肚,没有刻意调动灵力的竹言溪很快便感觉到脑袋有些发晕。
是啊,自己看起来是耀眼的璇玑宗符修的三师姐,实际上谁又能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被家族当做边缘人使用的联姻工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