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国上京城,

新年的张灯结彩散了,繁华热闹褪去,街上小贩和码头的船工早冒了出来,穿回去年的衣服,四处为生计奔波。

本来被请入东宫任职教习的老先生,还未从每月十两白银的薪资中缓过神来,便被冠以“食古不化、误人子弟”的罪名,一大早的,老师的交椅还没捂热乎,便被请出了东宫。

新的一年开了个霉头,直到找到新的下家,也没能明白当初痛失东宫高位的原因。

思来想去,上课第一天只教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的圣人真言,想必是此处出了差错。

帝王之家表面光鲜,内里皆是藏污纳垢之辈,这点有经得起考究的野史可查,想来原因是出在这儿。

唉,只能怪自己,饱读圣贤之书,无法与自以为是的黄毛丫头狼狈为奸。

老头如此解释原因,顿感念头通透,在另一富贵人家中安心做起了教习。

另一边。

筠言在不靠谱的老先生走后,又物色了其它年轻开明的先生,

他们都在年轻时高中过秀才,可惜,之后因种【无】种【法】原【行】因【贿】没再有过大造诣,又不肯放弃高官厚禄的诱惑,只能继续抱书死磕的抑郁不得志之才。

当然,也有一批有钱又有才学的。

两批人加起来共二百人,如不出意外,筠言想着总能找个合适的。

然后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她还是太高估了这些人,

没钱的态度消极,只想着苟一阵,偷偷挑灯夜读致学,日后金榜题名,无心给小孩子教学——特别是他看起来还有点傻,偶有态度积极的也不成,能力不行,坚持己见,不肯按筠言给出的方案教,主打一个站着要饭。

那些书香世家的名流才子也就那么回事,不缺那点儿俸禄,打着由头来接触她的

“长公主风华绝代,晚生得见,三生有幸幸~小生有七步成诗之才,公主可愿一听?”

自诩风流,面相猥琐而不自知,纯属靠几首艳诗在青楼白嫖逛多了,觉得自己能一路通吃,真他娘恶心。

要不是顾及以后要收门客,不能光明正大抽他两巴掌,筠言必须让他知道桃花儿为何开得那样红。

所以是偷偷打的,

那位拥有七步成诗之才,曾被誉为神童名振一时的才子,听说一夜顿悟,六根清净,虚心致学,再没上过青楼。

筠言忙了几天,觉得自己纯属是瞎折腾。

学那些腐文有什么?

她家平然是要考学当状元还是咋滴?

好生玩着,

她当这个储君,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当平然不安生,婉儿走了,没人陪着,并不满足于竹蜻蜓带来的快乐,尤其是学了几个字之后,动不动就要写信。

“皇姐~‘我’字怎么写?”

“这样……”站在一旁的筠言淡然提笔,写上。

“好”字平然会,自己接上后,然后再问:“‘想’字”

站在一旁的筠言淡然提笔,写上。

“‘你’字。”

站在一旁的筠言淡然提笔,写……写个屁!!

欺人太甚。

她把笔收回去,冷漠地审视着纸面上“婉儿姐我好想”这六个大字,其中有五个字是她写的,

甚至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书法功力,用的还是她最为得意的小楷,

她给父皇写折子的时候写的都没这么用心。

我当初脑子是被驴踢了吗?干嘛要教他写字?

筠言觉得平然目不识丁也蛮好的。

可惜已不现实,

平然这孩子果然随她,一接触到六艺四书,马上便被知识吸引,不可自拔,自学性极强,顶替的先生没找好,就天天找协助打理内务的算学先生。

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再次走上弯路。

筠言也顿悟了。

靠人不如靠己,一昧的求助他人,只会害了自己。

自己种的白菜,就得要自己管才对味儿。

为了不让平然再次接触迂腐古板的糟粕,又一个不小心长歪了, 筠言操碎了心,最终决定抽出一些宝贵的时间自作教材,亲自上手调正管教。

主要是平然好管,

晨起推早半个时辰,把该识的字该读的诗教了,剩下的他会自由发挥的。

而且自身带病,完全不必担心会中途跑出去插科打浑。

想像总是美好的,

第一天真正实践起来还有一些难度。

“我想学三字经,皇姐。”一大早顶着个困意被皇姐拎起来的平然努力保持清醒,觉得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能半途而废。

在筠言看来可不是这么回事,而且她现在听不得《三字经》和《孟子》,

没别的,单纯是受过刺激。

“三字经起步太慢,平然天资聪颖,理应从诗经学起。”筠言觉得他这是吃过了野味儿,有了别的想法,对自己的教法并不满意的表现。

“可是诗经好难学……”平然又翻了翻摆在案上的其它书籍,希望能找出些好货。

显然,大字还不识几个的平然找不到,只能根据书皮上所绘插图的精美程度进行辨识。

封皮儿上有好画的就是好书。

“这些书都好难看。”平然没找到好的封皮,上面画的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小人儿,坐在亭子里读书。

“书无所谓好不好看,好用才是硬道理。”筠言摇头叹息,平然身子扭捏,她两手齐上抓住平然腰间,把他提起摆正在桌前。

“识字启蒙的书又不是小人画,哪是从封皮就能看出来好坏的?你这么挑三拣四,以后碰上江湖败类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

“安生坐着。”

“但是……”

“你学是不学?!”

平然不敢说话,乖乖提笔,顺着皇姐刚写下的笔墨还未干的“长姐之言大于天”七个字临摹起来。

另一边,

女宛宫内。

婉儿毫无疑问地成了入门弟子,向师傅求情去安葬生母尸骨。

宫主木婉清很欣慰地答应,派了几个人跟过去。

新弟子的身世让她觉得很赞,

做刺客做杀手是这样的,刀口上舔血,无牵无挂才是正道。

婉儿安葬好娘亲,乖乖地跟随行回宫,即便面对随行者故意的放水,一路上完全没有想跑的意思。

木婉清大为赞许,暗自庆幸收了个安分的好徒弟,一回来就奖励了她全套基础训练。

早上赶着爬悬崖,中午拉着两块实心儿的大砖头斜着跑山,下午倒是没事干了。

毕竟人脱力晕了,总得休息。问题不大,女宛宫别的不说,药村管够,治好了第二天继续练。

女宛宫的药效果出奇好,

第二天人没晕,早上和中午练完,下午就被赶上用竹子做的梅花桩,单脚立。

立是不可能立得好的,差不多一个汉子那么高的竹子,摔了摔摔了爬,手青脸脏衣服破,忙活半天才找到些感觉,勉强能立一会儿。

当然,这些基础的东西都是交给别人做的,木婉清只负责坐在亭下品茗燓香,接收训练成果,并适时地在晚上给俩人灌鸡汤。

是的,考虑到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后来居上的那个小乞丐她也收下了,打算一次练俩儿,不单是为挑选下一任做保险,也是为了自己《潜影》的绝学能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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