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土匪一战大获全胜的女人们没有说话,直接搜车,找到藏在暗格里的婉儿,推到人堆里。

活下来的人还不少,大多数是镖局的汉子,女镖师也有两个,衣衫不整,原来飒气的脸上带着几点泪花。

手里拿刀持剑,身穿黑色甲衣的女人们并不在意活下来的人,只从人堆中挑挑拣拣,拎出最年轻的女孩,不论美丑,绑住手,丢马背上,绝尘而去,只留下一脸摸不清情况的镖师和从土匪手中幸存下来的旅客。

婉儿双手被反绑着丢在马背上,剧烈的摇晃让她中途吐了好几次,马蹄溅起的泥粘到脸上,脸颊上全是开花的泥印儿。

这伙人只停过一次,走了两天,带着她们进了深山。

婉儿已经不知道自己大概的位置了,只是机械麻木地走,林子里最常听的除了鸟叫之外,就是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她们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只喝过水。

终于,林子里的路没了,连绵的山脉蛮横地隔断一切,挡在她们面前。

女人把她们的眼睛用黑布蒙上,又将她们手中的绳子连成一串,像是拉着一群发配边疆的囚犯似的,拉着她们走入山脉密道。

刚进去时很窄,大家视野没默契,脚跟踩着脚踩,前后的人鞋子都被踩掉了,也没敢捡,就叫了两下。

婉儿想起平然让她塞到鞋子里的两颗耳环,小心地踮起脚走,幸免于难。

走了几十步,通道宽了,

不,已经没有通道了。

女人们把蒙眼的黑布给她们解开,

场宽地阔,烈阳高照,最中间一座大湖,一群人阵列在操练;四周的几乎竖直的山壁也没空着,一根根粗绳从最高处垂落,爬在底处的,勉强还能看得清是个人;爬高了的,看着像蚂蚁般小。

最为让人诧异的,这些舞刀弄剑,攀山爬岩的,全是女人。

照话本小说上的讲,这应该是某个神秘的组织,还是专招女人的那种。

没由来的,婉儿有点兴奋。

不同于平然这种小孩子对江湖的畅想和向往,她是出于对这个生死早有定数的人间有基础认识后的兴奋。

一行人被牵到房屋密集的舍宅,大多数人光着进了一间大堂,密密麻麻的泥脚印,把大堂干干净净的石板踩得邋里邋遢。

大堂建筑主要用的红木,和平日里婉儿常见的没什么不同,大堂中间挂画,画两边挂联,联下边两边檀木椅。

但这桌上燓了香,墙上挂的不是刀剑,而是一把秀气的弓。

女人拿刀挑开她们的绳子,婉儿还没来得及甩甩酸麻的手臂,热乎乎的两个包子就塞到了手里,每人地上摆一碗水。

女人们全程都是面无表情,配上干净利落的动,那架势,像是在送死囚的断头饭,而且还是寒酸版的。

婉儿旁边的女人有一部分是和她一起在镖队上抢来的,一部分来得比她们早的,估计也是从其它地方掳过来。

她们衣服几乎都是破破烂烂,又或者满是补丁,一看便知原先家境苦寒。

一路巅坡加之刀光剑影,大家肚子里饿,但皆是面面相觑,那些黑衣女人又没说话,大家出于各种顾虑,没人敢把包子塞嘴里,有些人在感受到短暂的平静之后,甚至偷偷抹起了眼泪。

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带动氛围,这群女孩子像是得了传染病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哭了起来,有的喊起了娘,甚至有几个喊起了相公……

发完包子之后并列两边的黑衣人此时有了动作,她们把一群人分作两堆:没哭的,就两个;哭的,一大堆。

婉儿自然是没哭的那一堆,没别的,她太饿了,哭不出来,奔奔走走两天没吃过正经东西,肚子咕咕叫个不停,被分好堆后索性大口啃了起来。

这些女人是能杀山匪的,喜欢莽的估计得比喜欢哭鼻子的多。

婉儿的动作带动了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乞丐女孩,两个人在哭闹声中张口嘴吧唧吧唧两大口,脸大的包子瞬间没了一半。

婉儿肚子里有东西垫着,胆子也大了,坐在石板地上边喝地上的水边啃包子。

挺突然的,婉儿都快吃完了,这才感觉到身后一道热烈的目光,她猛的回头,是上好烟布织就的罗裙,往上看,来人发白如雪,洁白无瑕,却是素颜如玉,唇角微翘,似笑非笑。

女宛宫宫主,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刺客组织首领。

“你不怕?”白发女子深邃眼眸紧盯婉儿,一个蹲,一个站,一个优雅大方,一个落魄脏乱,压迫感、落差感像进来时的山脉般连绵高阔。

“不怕。”婉儿怎么说住过皇宫,推过皇子,也算是见过世面。

“为何不怕?”

婉儿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水,把包子吞下肚子,有些呛住,捶了捶胸口,这才回道:“不怕,就是不怕。”

“呵呵,那我让你去杀人,你去不去?”

婉儿这下不急了,这时候不能逞口舌之利,叫她去杀人,是真去,婉儿确认过她的表情了,笑容收敛,语气严肃,不像随便问问的。

但是……

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好顾虑的。

娘亲走了,她对老家的亲族并没有多大感情,换个想法,就算这些女人现在放她走,自己要去哪儿?

回馨国找平然?继续陪在他身边,本本分分地做一个宫女,每天在厨房吃吃喝喝,晚上和平然逗逗乐子?

厨娘的糯米团子香香软软,偶尔挖后院的黄土做的叫花鸡香得她立马流了口水,还有傻乎乎的呆然,从他手里骗过来的的吃食,被赋予了独一无二的味道,特别是一边看着他眼汪汪的样子一边吃,更香了!

嘿嘿……

一切都很好,

只有一个问题,

她不想回去了。

她不想嫁人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想再做那个只能抱着他一块蹲在地上挨打的小宫女,

她想当朝筠言,不一定要是皇女,但一定要是能把珍视之人护在身后的人。

以前的她没得选,

现在,

机会好像来了。

婉儿脱了鞋子,把藏在鞋子里的两只玉耳环拿出来,用碗里剩下的水洗洗,跪在地上,重重磕头,双手将耳环奉上:“杀人可以,但请您收我为徒。一个没本事的女人,杀不了人。”

其实没什么好犹豫的,在这件事上她其实没得选,她刚才不过是在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宫主看着突然傻笑又突然在大庭广众下脱鞋的女孩,本来还有些懵,直到看着她跪地奉上玉环后才真正地笑了起来。

“你倒有几分胆气。”

只可惜,想做她的弟子,光有胆气没用。

还得是个练武的苗子。

但就冲着她这几分胆气,高高在上的宫主屈尊了一回,把她拎了起来,这摸摸那掐掐,眼神逐渐从玩味向惊喜转化。

“好,好!”白发宫主把她放回地上,嘴里连声称赞,“年纪嘛……是大了些,好在没过练武的时候,勤学苦练几年,还能补救。”

“多谢师傅!”婉儿继续磕头,很及时地改了称呼。

“倒不急着改口,算起来,你前面有十个师姐,练我的功法,现在都死了,你什么时候把我教你的东西练好了,人还没死,再叫师傅不迟。”白发宫主也很无奈,为避免落得个克徒狂师的名头,以后收不到徒弟,以致神功失传,只能从根儿上解决问题。

练成了才是我木婉清徒弟,没练成的不算。

“给她收拾一身干净衣裳,送我轩阁里去。耳环你自个儿留着吧。”白发宫女对着黑衣人发令,同时拒绝了她的拜师礼。

那这又是收徒又是给衣裳,岂不相当于上青楼没花银子还抱出来个姑娘,白嫖?

身后的女孩们见了,眼前一亮,在一些人感慨原来如此的时候,机灵的人已经在掏口袋了。

可惜,衣服都是补丁的她们掏不出什么值钱的,大多数人只能掏出来铜板,能拿出一粒碎银子已经是天花板了。

倒是和婉儿一块儿吃馒头的小乞丐,竟然从怀里摸出一块儿成色极好的玉。

小乞丐赠玉看着渐渐走远的白发女人,又看看这块跟自己名字息息相关的玉,再想想那个在风雨中救济自己的翩翩公子,没犹豫,几个箭步冲上前,直接效仿并超越,拦在女人身前疯狂磕头,求她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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