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天佑开口都结巴起来，瞠目结舌地确认。

李修雯走过去，主动揉揉孩子的脸，“天佑，最近一定很辛苦吧？突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连信赖的爸……咳哼，我也变成这样，天佑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一定承受了很大压力。”

“的确，不过我焦虑的倒不是这个。”

李天佑苦笑道，他定定神，凝视月光下幼龙关切又温柔的脸庞——真像个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

他忽然把幼龙抱起，在空中转了好几圈。

“呜哇~~”幼龙顿时失去平衡，被转得头晕目眩，连尾巴都下意识蜷缩。

李天佑把幼龙轻轻放到床上，戳弄她的脸颊，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对方变了，脸上脱去许多稚气，这个晕乎乎的可爱表情，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诱惑。

他忍不住，照着幼龙光洁的额头，轻轻印上去。

李修雯恰在这时候缓过晕劲儿，她睁眼，结果刚好看到天佑的脸俯过来，逐渐靠近。

她还以为要被强吻，嘴对嘴那种，吓得“呜哇”一声，赶紧把天佑的脸推开。

“不行吗？”李天佑戳了戳幼龙的脸，忍俊不禁问。

“当然不行！”李修雯羞恼嚷嚷，“你把我当什么了呀！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脸越说越红。

“可是，你好可爱，像只小猫似的，好想亲一下，就一下，好吗？求你了~”

天佑又使出“缠”字决，李修雯最受不了这个，以前，天佑想吃什么零食，只要使出这招，最后九成自己都会给他买。

终究是受不了孩子的磨人语气，也舍不得孩子失望。她抬起细小的胳膊，捂住自己上半张脸，语气无奈又埋怨地说：

“真、真拿你没办法……最多一下……就一下……下不为例哦……”

——话还没完，脸先烤熟了。

天佑自然没想那么多，他还以为从头到尾，讨论的就是吻额头。

抬起胳膊，他取走幼龙遮挡上半张脸的手，温柔至极地在她额头印下浅吻，随后便钻进被子，和幼龙躺在一起。

李修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注视天花板，呆傻地眨巴眼，随后，整个人都愣住。

什么鬼？

难道——这就是驯龙秘策中所述，对付母龙，要欲擒故纵的战术？

好可怕！天佑果然学到了精髓！

“对了。”李天佑突然想到，刚才门开时，他陡然产生的感觉，“你是不是长高了？”

“！”

李修雯刚想炫耀一下自己足足2.33公分的惊人长势，就又听到，天佑死命摇头否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明抱起来一点都没变，估计是我的错觉。”

“……”

“诶，怎么不说话了？我……哦嚯嚯痛痛痛痛——！妈你拧我大腿干嘛啊！”

“哼。”

李修雯嘟起嘴，轻哼一声，她转身，把孩子的头搂入怀中，尾巴悄悄绕过去，用柔软的尖端轻挠孩子腹部。

“天佑，为什么不高兴，可以告诉我么？”

李天佑只觉脑袋被一片温暖和柔软所包裹，晕乎乎的，简直像大冬天松鼠回了窝一样。

他犹豫一会儿，还是坦白道：“我很怕，怕我们最终不得不彼此分离。”

“原来是这样？”幼龙失笑，“可妈妈不会松开你的，这辈子都不会。”

“你会长大……”

母子二人忽然都沉默下来，李修雯听懂了天佑的意思。

是的，她会长大，她的龙性会越来越深刻，对天佑的情感……或许也会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正如她曾经是“修”，可现在又不是了，白天听到“周文羽”这个曾经充满愧疚怜惜与悔恨的名字，她的心情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波动。

她……在变。

一直在变。

“天佑。”李修雯抚摸孩子的头发，“你想做……巨龙吗？”

“做龙？”天佑陷入迷茫。

“是啊，抛弃人类的身份，做一头龙。拥有近乎永恒的寿命，拥有君临天下的力量，无论人类还是混血种，在你面前都只是虫子。”

李修雯支起脑袋，月光映白了她兴奋的小脸儿。

“妈妈曾听说……数百年前，有一个癫狂的疯子，搜集七种龙王之血，献祭数千万虫子，利用契龙的子宫，将自己转化成了纯血巨龙。”

“天佑如果愿意，妈妈也可以，像那个故事中的母龙一样，把天佑重新生下来……”

“不。”

李天佑却打了个冷颤，他死命摇头。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我也不希望妈妈你去伤害任何人。”

“天佑未免也太愚善了。”李修雯忽然打断，她冷道，“世间之人，正如乱蓬蓬的野草，你不去割，自有其他龙和人去割。况且不论割走多少，他们总会重新生长，须臾几百年，便长得到处都是。”

“不，他们是人，不是草。”

李天佑内心无法认同这种理论，他爱妈妈，可这不代表妈妈就是对的。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残忍或者说“中二”的年岁，那时他觉得旁人都与他无关，死难者不过是串数字，怀疑善良到底有什么意义？

后来老爹专门请了一个月假，带他去农村，看上山捡柴火的残疾老人，看老人和他黑黑瘦瘦的孙女。

看城市里的流浪汉，看凌晨抬起卷帘门的浓妆妓.女，看形形色.色走在街上疲倦的面庞。

数学之下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也是一串串温馨与艰苦的故事。

直到走访结束，他才明白，善良不是什么道德或规矩，而是人与生俱来对生命的感动和共情，以及，不舍打碎那些世界细微处的美好。

这是老爹给他上的第一堂人生课。

李修雯摸摸孩子的头，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最后，她还是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天佑不愿意就不愿意吧。”

在她记忆中，天佑被她教得很善良，她也不愿天佑良心受尽煎熬。

静夜。

在幼龙柔软的怀里，李天佑终于无比安详地入睡，那条龙尾起初用尖处抚弄他的肚子，之后慢慢迟缓下来，耸拉在他腿间。

他做了个和老爹以及幼龙在一起幸福生活的美梦，他们在重建的东海市租了栋新房，而他找了个卖游戏光碟的工作。

每晚回到家，都能看到喝茶看报纸的老爹，和穿着小围裙端鸡蛋羹出来的幼龙妈妈。

不过，这个梦很快便破碎了。

转化成一个鬼压床的噩梦。

李天佑挣扎着，终于从噩梦中醒来，却看到幼龙睡相超糟糕地趴在他身上，紧紧搂着他的左胳膊，尾巴缠死了他的右腿。

幼龙也不知道正在做什么怪梦，脸红得吓人，一直哼哼唧唧地，不停在他胸口上乱蹭，龙角顶住他下巴，把他下颌骨都快给压碎了。

“天佑……轻点……疼……”

幼龙柔声梦呓。

李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