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焰随着林胭回了沉剑山。
天色已暗，月亮爬到了枝头。
林胭以为在雪羽山被自己当场‘抓住’的少年，在路上至少会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忐忑不安，战战兢兢。
但是他没有。
他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出门踏青了一遭。
他现在这么有恃无恐么？真的是裴渔那个狐狸精在背后为他撑腰，给了他这么不顾及自己的底气？
可是他凭什么不顾及自己？
往日的那些师徒情分是假的？
自己虽然没有照顾他到无微不至的地步，但是终究和其他弟子有些细微差别。
更何况那些梦境的碎片在自己脑海里，仿佛真实发生过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之后，她就更加无法接受此时这个少年对待自己的落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想要离开沉剑山，想要离开自己？
又凭什么变成这样呢？
她没有带许清焰会山门大殿，而是去了溪桃苑，自己住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她带着一个弟子，还是男弟子来到自己的住处。
连许清焰都觉得奇怪。
当她打开门，带着许清焰进入其中。
她坐在侧榻上，看向这个自己几乎是看着长大，到如今却显得面目全非，全然陌生的俊美少年。
她想要斥责什么，想要训斥对方一些道理。
但是脑海中那些画面阻止了这一切。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许清焰，眼神都显得柔软了几分。
“清焰，现在能和我好好的，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么？”
许清焰微微低着头，不去看她的目光，只是显得声音很寻常的说。
“师父想谈什么？”
听着这样明显冷淡生疏的话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
连声音都有些无法克制的颤动。
“谈一谈...我们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其实一路上林胭一直在想。
她看似步伐平稳的每一步，其实都在想，自己该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到底是什么？
是该询问他为什么又跑到雪羽山去了？
还是该问问他去到那间竹屋里头是做了什么？
还是说...他和裴渔，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好像问哪句话都不是自己的风格，问了或许他都会是跟之前一样的回答。
‘弟子的私事，和师父没有关系’。
她不想再品尝一次那样的落差和酸涩。
而现在这句话，她没有经过任何的事先思考，仿佛是看到了对方的表情之后，自己心中最想要问出的问题。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呢？
为什么一次闭关之后，就出现了这么多让自己不得不在意的变化。
又是为什么，让他像是现在的眼神这样，疏远自己，冷落自己，甚至想要逃离自己。
许清焰也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问。
因为自己印象中的林胭，无论是前世还是原作之中，都应该是一个情感相当内敛，也很善于隐藏的人。
至少她应该更冷静一点，而不会像是这几天那样，屡屡情绪激动，屡屡说出自己没有听过的话。
“师尊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样，不对么？”
听到许清焰的回答，和他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林胭忍不住嗤笑一声，像是自嘲。
“对吗？你现在什么事情也不告诉我，什么话也不对我说...你还当我是你师父么？一切还像以前那样么？”
像以前一样？
许清焰看着眼前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前世她挥剑了结两人因果之时都显得无比动人的女子。
“师父，弟子不是个孩子了。所以很多事情弟子会看着处理的，也算是不麻烦师父。”
他的回答很正常，放在其他人那里或许还会觉得欣慰。
但是这却是林胭无法接受的。
她直勾勾的看着许清焰。
“如果为师希望你更依赖我一些...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更多一些呢？”
许清焰微笑起来。
“那如果是我今天输了，没有通过宗门大考。师父会帮我解决吗？”
“...”
天色暗沉，早就没有了夕阳的光线。
月光冷冷清清，如同此时她的溪桃苑。
照在她的脸蛋上，显得如此的苍白，而不是应该有的那份皎洁。
这句话该如何回答？她好像无法回答。
当时的犹豫好像都成为了现在无法反驳的破绽，就算自己说会想办法...有说服力吗？
看着现在的林胭，许清焰没有任何失望。
人都会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说到底不过是当时的自己太过愚蠢，自愿上钩。
没有什么太过怪罪对方的理由，但是这可以成为自己不重蹈覆辙的理由。
“天色不早了，弟子在这里待着也不好，所以...”
“清焰，你喝酒吗？”
在许清焰准备随便找个理由脱身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喝酒？”
许清焰看向林胭。
也不知道林胭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似乎是冷静下来，没有那种动容和羞恼了。
她甚至是从侧榻旁边拿出了一坛尘封的老酒。
她自顾自的起身来到了桌子旁坐下来，神情显得有些疲惫，缱绻的抬起美眸。
“嗯，喝酒。你不是说这次宗门大考之后会考虑你自己的去处么。如果真的不留在沉剑山，我们师徒最后都没有一起喝过一次酒，不觉得可惜么？”
她竟然笑了一下。
就好像是放弃了什么。
她果然还是如前世那样，并不会真的觉得自己多么重要。当那种落差感适应之后，或许就恢复原原本本的她了。
只是许清焰想了一下，他点点头。
“我酒量不好，希望不会扫师尊的兴致。”
他没有坚持就此离开，那就喝顿酒吧。
如果可以的话，算是为前世的那些纠葛划上一个句号。
也让自己能放开手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打开了泥封，酒香很自然的飘逸了出来。
她用的是碗，而不是酒杯，仿佛在预示可能到来的一场大醉。
“来，干杯。”
她举着盛满了酒水的碗对向自己，脸上带着显得陌生的微笑。
许清焰不知道她算是彻底放弃呢，还是想着搞其他的鬼，但是现在自己没有不干杯的理由。
他也举起酒碗。
“砰。”
是清脆的碰撞声。
然后几乎同时的动作，将酒水送进自己的喉咙。
味道不错，可惜许清焰没有太多品尝酒水的经验，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只是注意到，一口喝完的林胭再次给她和自己倒满了酒水。
少年皱了皱眉，看到她再一次举起酒碗。
“师父，别喝的太快了，容易喝醉。”
林胭笑了笑，显得散漫的看向许清焰。
“喝醉不好吗？喝酒就是为了喝醉啊，这样就能不想起那些烦心事，这样就可以更快的度过让自己难受的时刻。”
以前的林胭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
酒后吐真言？不是...她只是借此放纵她的情绪罢了。
只是她也会因此难过？
许清焰并不相信。
她要喝，自己就陪她喝。
哪怕是酩酊大醉一场，也好过再有纠葛。
当喝掉第二碗，她继续倒上第三碗，她的脸庞已经浮现微微的红晕，在她白皙的脸蛋上就像是雪原上盛开的红梅一样艳丽迷人。
“想好了去哪儿么？”
她像是接受了许清焰要离开的事实，也或许是酒劲让她显得更加潇洒自然。
许清焰还很清醒。
“不知道，暂时没有多想。”
“不是雪羽山么？”
她笑了笑，好像是在讽刺自己的装模作样。
于是许清焰也笑了起来。
“雪羽山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是不错的选择，风头比沉剑山更好，看起来获得的机会会更多，更何况...还有个裴渔对吧？”
这就是明显的讽刺了。
她是觉得自己离开沉剑山的原因是因为要获得更多出人头地的机会么？是为了裴渔那种美色么？
不过误会就误会吧，没有差别。
毕竟有的时候真相更加伤人。
“嗯，裴山主的确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于是许清焰赞同了对方的话。
就是这句话让林胭的眉头紧皱了一下。
她握住酒碗的手都更紧了一些，仿佛要直接将这酒碗捏碎。
果然是为了那个贱#人么...
于是她看向许清焰。
“你知道裴渔是个怎样的人？”
许清焰无所谓的笑了笑。
“不算了解，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才见过几面，你就觉得她风姿绰约，你就愿意为了她离开沉剑山？”
听着对方明显开始不对劲的话，看着她一口气喝完一碗酒。
许清焰眼波平静的摇摇头。
“我没有为了她离开沉剑山，弟子还不至于痴心妄想到这个地步。”
“呵呵...痴心妄想...”
她讽刺的说完这句话，然后拿起酒碗再喝一碗。
这都是第四碗了。
她的脸蛋都更红润了一分。
可是她再次为她自己倒上满满一碗，都不管许清焰是否在喝，她就要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喝下第五碗的时候。
“别喝了，这样你真的会醉。”
许清焰伸出手来，按住了女子洁白的皓腕。
林胭抬起头，她眼神里有种许清焰没有见过的怨念，一种火热的偏执，像是初见端倪的疯狂。
她一字一顿。
“你觉得对她有想法是痴心妄想...那你把我当什么了？”
许清焰缓缓松开手。
“当成师父。”
“啪！”
可是在他的手即将收回去之时，林胭却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掌。
仿佛在酒精的作用下，她连两人的肢体碰触都已经顾不上。
自己的手背传来的是她略显凉薄的温度，却是细腻的肌肤。
许清焰抬头，正对她此时流光溢彩，眼波颤动的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