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叫的主人，聒噪的来源终于露出了他的面貌。
一个小女孩，居然是个小女孩。
小蝎子不动声色的歪头，看向姐姐的反应。
只见她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扯住那女孩的领口，将她提了起来。
嘻嘻，我就知道，在姐姐的心里果然只有我才是特殊的捏。
你这不知道哪儿来的小东西，身上脏兮兮的不说，手脚还不干净，被失主找上门了还这么牙尖爪利的想反咬一口。
哪里比得上我呀！
哼哼，我这个大人都懒得对你这个小孩动手，就让我姐姐好好教育教育你罢。
小蝎子往旁边一站膀子一抱就开始看热闹，但怎么感觉越看越不对劲。
夏沙起初只是将那孩子拎起，但在耳边越来越聒噪的哭闹声中，铁钳一般的手掐紧了那纤细的脖颈。
在钢缆般合成肌腱的收紧下，原来的喊叫也逐渐化为了越来越浅的呜咽。
小蝎子第一时间已经看懵了，这种场景她从未设想过，她从没想过姐姐会用，这种......这种暴力，甚至于到。
她讲不出来，姐姐眼中那冷淡的红色光芒，看得她有些陌生。
回过神来，眼前那脸色发青，舌头因缺氧而伸出的脏兮兮的小脸让小蝎子来不及思考。
漆黑金属臂膀在小蝎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伸出，微微发力，扯开了姐姐如钳般的手掌。
“你在做什么！”
看着跪倒在地痛苦呼吸着大口空气的女孩，小蝎子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着面色依旧冰冷的夏沙质问道。
怎么会这样？姐姐怎么......
小蝎子有些难以置信，这与她印象里的姐姐简直是天差地别，虽说她早就知道身为精英雇佣兵的姐姐不可能时刻对一切保持如同对自己一般的温柔。
但今天的亲眼所见，实在，实在是让她......
夏沙的面色依旧冰冷，轻轻抬了抬那对满是煞气的红眼睛，轻声回答。
“你会救她，明明你的时间也快没了，居然还能对这种渣滓动善心，要我提醒你么？你的原话，你要死了，而她浪费了我们的时间。”
她将手腕从那漆黑的手甲中扯出。
“那你也不能！你不能如此轻易的杀死一个孩子，即使她有罪，也绝对罪不至死，也不该由你审判！更不该被你...这般，简直是虐杀！”
好陌生的人，好冷血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姐姐...
“虐杀，你真会形容，她偷了我的东西，浪费了我为数不多的时间，我就是要杀，我就是要虐杀！你要是再这么多屁话你也滚！自己活不了几天还在为作恶的开脱，真是个他妈的傻子。”
语气恶劣，她一拳砸在门框上，整个板房都随之摇动了起来。
“我告诉你，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人，这只野地的蟑螂浪费了我的时间，我带着你是因为觉得你有用，你们的价值根本就比不上我要救的人千分之一，没有你我照样能找到那个傻、逼黑客，你没多少天活头，我也一样，我帮你，你帮我，先活下去，别多管闲事，懂么？”
“我知道，但无端的杀戮我依旧会阻止，别沉入煞性，为了能顺利结束这一切，我不会多管你的事，你也要答应我别滥杀，好么。”
小蝎子现在脑袋里乱的很，姐姐怎么就时日无多了？要救的人说的是她么？姐姐怎么会如此暴戾，如此嗜杀成性，是因为她说的时日无多么？
有的问题有答案，有的没有，但沙夏很清楚一点儿。
绝不能让姐姐习惯杀戮，绝不能让姐姐堕入杀心。
在上一世，她无数次见过那些被血腥浸满的杀手自己陷入疯狂自己奔向灭亡。
她甚至亲手导致过几个精神边缘的满手鲜血的人的死亡。
即使其中有人已经退休许久。
但只要引动他的血性，毁掉他不惜深陷杀戮漩涡也要维护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人，都绝对会疯的，她有经验。
人从始至终都是脆弱的，人心从始至终都是脆弱的。
精神病，疯子，癫子，这些称呼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现在这个赛博时代的疯子本质上与曾经被关押进精神病院的病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把对着别人和自己挥舞的餐刀变成了高性能高负载的战斗义体。
要为人，绝对不能失去人性，绝对不能蔑视人性。
她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走出那踏进毁灭的第一步。
因为。
“我身为人，是因为我想成为人，我尊重人性，是因为我拥有人性。”
小蝎子伸出那方才将姐姐手臂扯起的漆黑金属手甲，听不清性别情绪的电子音轻声问询。
“我看过许多被处境逼疯的可怜人，我觉得你不会那么脆弱，我们，能达成共识么？”
夏沙愣住了，她皱起的眉头轻轻展开，眼中是那等待另一双手的漆黑色的手甲，那是她不曾在别人身上见过的风景。
从没有想握她的手，从没有人敢握她的手，除了沙夏。
除了沙夏，除了她的妹妹，除了她唯一的亲人，仅剩的也是唯一她的妹妹。
那个叫沙夏的可爱女孩说，只要自己没事就好，只要自己能回来就好，她爱姐姐，她只爱姐姐。
可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她不敢想刚才暴戾的一面被沙夏看到，她究竟会作何感想。
但夏沙知道，她不会喜欢的，她不会喜欢自己的样子的。
因为她现在不像人类，她的身体损毁，意识濒临崩溃，她现在装不出妹妹最爱的温柔姐姐了，因为她的情绪控制模块坏掉了，她的痛觉控制模块也坏掉了。
这具界限边缘的身躯原来的再生能力已经到了极限，她只能感觉到身上麻木般的生长痛楚。
妹妹喜欢人类，妹妹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不能不像人类，所以自己不能坏掉，所以自己不能不温柔，所以自己要替她扫除危险，用人类的身份，用姐姐的身份，用自己的身份。
她不能是合成人，她绝不能是妹妹噩梦里出现的合成人。
夏沙伸出手，轻轻与那漆黑的手甲短暂接触，面色依旧冷峻。
“我，能控制，时不我待，走吧。”
她转过身，下定决心。
她要活下去，要跟沙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