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站的电动扶梯缓缓下行，头顶是明亮的日光灯光，随着扶梯下降，外面的世界越来越远，那些声音逐渐消散。

地铁的场景对史松而言再熟悉不过了，扶梯旁半年可能才换一次的框架广告，头顶标有站口的绿灯牌标志，墙壁矮脚处的路标，这些都是记忆里地铁站的样子，却又隐约有些不对劲。

史松冲下自动扶梯，低头看了眼纸条确认地点。

他不知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怎么看都是正常的，在曲曲折折的通道走了几分钟，终于抵达售票区的机器。

他不是来坐地铁的，只是扫了眼售票机，然后东张西望，见没有人从闸机上翻过去。

对执法者来说吝啬张地铁票委实没必要，只是最后的零钱刚好在路上花完，又不想浪费时间用手机扫码，嫌太麻烦。

对方留下的纸条地点标注在月台，现在史松如约而至，他站在月台上，所有门紧闭，刚好一辆地铁开动，四周播放口齿清晰的提示声。

史松围绕坐台缓缓挪步，尽可能让视线扫过月台每一个角落，奇怪的是月台空无一人，没有任何要等候的乘客，只有他自己。

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刚那辆开动的地铁列车，并没有走出任何一个乘客。

那是辆空车，来时是空的，走时也是空的，连月台值班的安保人员也不知所措。

史松皱起眉头，站在月台中心仰起头，注视那些明晃晃的日光灯管，四周粗大的立柱支撑顶部。他目光沿着立柱与顶部连接的地方向下挪，狠狠打了个哆嗦，目光迷茫又震惊。

在不知不觉中，月台向四周无限延伸，目光所及之处是无穷无尽的立柱，几十根几百根甚至是几千根，看不见尽头，这是似梦般惊悚的场景，像是被无限循环了，连来时的电动扶梯也都消失不见。

头顶日光灯光忽然一闪一灭。

怪异？还是权能者？

史松警惕的靠住墙，从腰间掏出银刀，刀柄刻有复杂美丽的纹路。

他觉得自己没有来错地方，这就是对方留下字条里的位置，他是从清算会朋友那得到的地址，想要找到那名线人，可线人却留下另一个地址，将他引到疑似是陷阱的不明之处。

什么样的权能可以制造出这么庞大的梦境？

史松不清楚，他更好奇为什么线人会拥有权能。又或许是线人被怪异截胡了，等候他的其实是一只怪异。

头顶的日光灯管依旧在闪烁，像是恐怖电影里营造氛围那般，有人物将要登场，史松低头点燃一根香烟，不紧不慢的摸出手机，想要联系第七组其他成员。

他来的时候并非一个人，第七组其他成员在地铁口等候，只不过为了不让对方感受到危机从而不露面，才决定一个人进来。他很相信自己的同伴，他们都是敏锐的佼佼者，总能在危机关头赶上来。

“不用尝试联系他们了，这里没有信号。”

清脆的女声从右侧传来，带有玩味的提醒。

史松抬头转身，看到有道身影像他一样靠在立柱，那人模样眼熟，长长的黑色头发，黑色偏紫的眼眸，以及一身与记忆里学生装不同的白色长裙，像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大小姐。

他强忍颤抖，昨晚的公交车事件历历在目。

少女像是公交车站的幽魂，无处不在。

“是……你！”

史松握紧银刀，恍惚间在少女身上看到那天黑裙少女的身影，那个疑似噩梦阶之上的怪异少女！

但又有很大的差别，眼前的少女气势要弱许多，而且身高偏矮，头发也没及腰的夸张。

她体内的污染几乎没有，似乎只是个人类。

“我们又见面了，大叔。”少女微笑，“自我介绍一下，莎诺·尼古拉斯，你要找的情报线人。”

或许是觉得出场地太过突兀，任谁都会本能警惕与怀疑，自称莎诺的女孩笑了笑，拿出本代表身份的证件册。

史松一眼就认出清算会的证件册，与警察和执法者薄薄的小本子相比实在太大了，更像是相册集，很难随身携带，所以清算会成员行动时总会携带个黑包，里面除了藏有手枪跟捕捉污染者的工具外，就是证件了。

清算会的线人们也不例外。

史松没有放下戒心，接过证件册翻开，目光落到编员号时愣了下。

“A00002……”

他抬起头，凝视少女的眼睛，“你是清算会的线人。”

“显而易见，不相信的话可以用你的手机扫个码，这本证件册最后一页有防伪芯片，可以登入清算会的成员数据库。不过现在没必要了，因为手机没信号，我的也没有。”

莎诺笑了笑，不过笑得很虚弱，丝毫不担忧执法者的怀疑，这倒让史松逐渐卸下警惕。

“为什么会没信号？”

在没有进入主题前，他选择先核实对方身份，任何细节都不能够放过。

比如先了解这个幻境是怎么回事。

“我的权能，总序号0499的幻蚀，可以短暂的改变一个环境，算是……迷踪的上位权能。”

莎诺说出动用权能的原因：

“我不希望你会影响到我，准确来说，你是正在追查怪异事件的执法者，在这个过程会沾染一定程度的污染，以及遭受其他怪异的关注。再直白一点，我不想被你拖累。”

“理解了，你是怕我被怪异盯上。”史松苦笑。

这是无懈可击的理由，从各个角度都无法找出不合理的地方，作为专门为联邦政府三个机构搜集情报的线人，相当于踏过了半个前线和怪异直接接触，所以养成了十分谨慎的习惯。

又由于俩人在昨晚见过面，亲眼目睹了那场车祸，再加上少女接触怪异踪迹的线人，更是让史松无法反驳。

“你是线人，可你怎么拥有权能？”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也是关键，任何觉醒了权能的污染者都会进入三大机构，即使是线人也不例外。

在过去，线人因为长时间接触怪异事件而被高危污染的例子并不少，绝大多数的结局很残酷，也有一些幸运儿觉醒权能，这部分人都会直接转正成为清算者，不会停留在线人这个岗位。

莎诺轻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证件册。

“答案就在其中。”

“其中？”史松再次看到A00002的编号，恍然大悟。

“清算会的线人仍然有少部分掌握权能，你是这个意思。”

“只是很少，不代表没有。而这部分人的编号会非常高，例如我的A00002，仅存于联邦情报部的部长，我们这类线人会享受更多的权限与便利。”

莎诺顿了顿，用了更恰当的说法：

“嗯……其实更像是图使馆的档案管理员。”

“图书管理员？”

“权限低的线人会将有关怪异的最新线索进行上报，也就是我的手中，而我则负责将这些情报整理好，就像是整理一个图书馆那样。有一个由情报组成的诺大图书馆，而我们这些高编号的线人就是里面的管理者。”

“明白了，就是坐办公室的。”史松笑着说出更恰当的比方。

“那些低权限的线人就是在外面辛苦跑腿的，每天风吹日晒。说来也讽刺，没有权能的普通线人负责摸索怪异的痕迹，而你们拥有权能的高级线人则负责管理情报的收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啦，讽刺的事情在这世界还上么？”莎诺很不满地伸出手，“但我也跑前线好不好，多大的能力就承担多大的责任，我可能是这座城市唯一的线人。”

“你看起来只有污染阶。”史松扫了扫四周，“可你缔造的幻境很可怕。”

“没有任何进攻性的权能就是这样，只是看起来牛逼哄哄，勉强能够隔绝我们的气息，躲避一些低阶的怪异，没有杀伤性啦，站在你面前的真只是个弱女孩哦，执法者大人就不必要担惊受怕的了。”

听着女孩的调侃，史松才想起自己始终紧握银刀，他尴尬的将刀收好，还给女孩证件册。

“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是白鸟总司那个女人叫你来的吧？”莎诺低头将证件册塞回立柱旁的黑包。

女孩认识白鸟总司，这令史松彻底放下戒心，这么看来确实是清算会的线人。

“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我们见过面，在公交车站，你没有看错。”莎诺抬头重复那件事情，叹息说，“我那是在调查公交车的怪异，你应该也知道司琛吧，我也是为了这事，恰好你也在。”

史松点点头，跟心中猜得一样。

“之所以装作不知道你的身份，是觉得这样才有安全感啦，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跟执法者接触，总觉得这类人的身上很血腥，有许多怪异的怨念，总有一天你们会被找上门。”

“为什么最后你没有上车？真的只是没有零钱？”

莎诺想都没想就回答：“昨晚那辆公交车，只能上一个人，我想上车得到更直观的接触结果，不过后来觉得太危险就算了，反正有个精锐的执法者上了车，还以为你可以处理掉，却没想发生了那种事情。”

“你一开始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司琛忽然想到。

“什么？”

“就是那句话，你必须要上车，否则第一个小孩会死。”

“这事一时说不明白，不过跟司琛有关，他当时上了公交车的时候，很有可能看见了个小孩。”

莎诺提起黑包示意他跟过来，走向月台的深处。

“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情报么，刚好我有调查过，你找对了人。在这座城市，找我来办业务准没错。”

“业务……”史松有了不好的预感。

“花钱办的业务，毕竟有关怪异的线索都很难得呢，虽然清算会跟执行局一家亲，该收费还是得收费。”少女洋溢热情的笑容，以及一丝活泼的奸诈，即使她虚弱的好像连站立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