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来你拥有某种奇怪的能力呢，男孩。”

窗外的阳光把剑勾勒得明晃晃的，映出妮塔的样貌。

——那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穿轻薄雪纱，头戴艳丽的七彩花冠，明红的长发间探出柔软的精灵耳，裙摆点缀碎钻。

现实中坐在床上的，却依然是粉粉嫩嫩的小女孩。

在与索伦交谈的第一时间，妮塔就使用【命格：血月】制造幻象，连同声音一起伪装。

精灵女王不可以是小女孩的样貌，一来难以取得信任，二来也威严扫地。

“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索伦放下抬着的断剑，绝美的画面如浮光掠影般散去。

妮塔沉默片刻，双手从容不迫在小腹前交叉，“但你并没有说过你有穿过门觐见我的能力。”

“你在耍赖吗？”索伦问。

“是你先耍赖的。君王岂是任你戏耍的笨蛋。”妮塔轻扬下巴，细颈的弧线完美无缺，“打开门，男孩。”

“我不会开门的，因为你可能是被封印的魔鬼。”

妮塔有些惊讶：“你不会真的六岁吧？”

“当然是真的。”

索伦没有办法，他就算想也没办法证明自己是个大人。

妮塔抿抿唇，“走上前来，让姐姐抱一抱你，看看你是真是假。”

抱一抱我？怕不是骗过去杀。

艾唯都跟我说了，你是个危险人物。

“你说不定还没我大，也许你不是姐姐，妮塔大人。”索伦说。

妮塔脸上闪过刹那的不可思议。

她走下床。

纤细的赤足踩过地毯与一些书籍，妮塔来到他的面前，瞳孔深处烧起熠熠发亮的金光，“你是怎么看我的？”

索伦心中一紧，止住使用命格逃走的念头，他是来谈判的，尽可能表现坦诚。

“妮塔大人长得很漂亮，像童话里的林中仙女。”

索伦话音刚落，心中又洞察这问询包含的另一层含义。

妮塔觉得我应该看到另一幅模样吗？

【命格：超脱】有不受控制法术影响的特性。

难道妮塔之前施了术，但自己看见了真实。

“心怀鬼胎的家伙。”妮塔轻轻一叹，“你到底为何而来呢？”

“我只是想活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了会儿时间。

妮塔转身，坐在一张小圆桌前。

“我叫妮塔，妮塔·梅露缇丝。”

然后她不再说话，像在等待。

索伦迟疑片刻，走上前坐在妮塔对面，报出自己的全名：“索伦·卡希尔。”

“嗯，卡希尔家的男孩，你为何知道我在这里？”妮塔的眼睛看着他。

“是你点亮回廊的吊灯，我才找过来的。”索伦回答。

妮塔小手握在一起，垂眸片刻。

“那我们各取所需吧。我教你咒文，然后留在此处，期望你赢得自己的战争。”

索伦眨了眨眼：“我同意。”

“你可知语言的真谛是什么。”妮塔忽地话锋一转。

索伦怔了怔，他脑子里冒出了一些想法，但不太像孩童之口应该说出来的，便懵懵懂懂地摇头。

“语言是为心灵搭建的桥梁。”

妮塔蹲在书堆里翻找起来。

过了会儿，她从杂物中翻出羽毛笔和信纸，坐在椅子上一笔一划书写出微弱的金色字词。

索伦接过信纸。

上面字迹娟秀小巧，竟是他学过的密尔德语，像一首短诗。

“若你领会其意，任何语言都能帮你完成魔法的引导。但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吟诵到最后一个字，可能会把你吸干。”妮塔说。

索伦站起身，由衷道：“谢谢。”

“别急着感谢。最后一步，给我一滴你的血，一滴即可。”

“不给。”索伦直接说。

妮塔看了看他，忽然樱唇轻启：“至少给我你的血，让我时时刻刻知道你是生是死。如果你不明不白死于非命，我岂不是在等回不来的人？”

她声音带着丝丝缕缕的沙哑，又有挥之不去的刻意胁迫感。

但这次索伦觉得她的说法有几分道理，思索片刻问：“有没有其他办法，妮塔姐姐？”

长久的沉默。

妮塔没有任何动作，一言不发，静静地注视他。

小女孩的眼神不是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而是好奇。

宛如想里里外外把索伦看个透彻，触及灵魂。

“怎么了？”索伦问。

妮塔说：“我给你的信纸上，好像有一两个单词忘写了。”

“那妮塔大人能想起来吗？”

索伦心底并未感到意外。

仔细想想，先前的交流有些过于顺利。

如果选择【行于暗面】跑掉，残缺的咒文将会在与皮耳斯·约克的战斗中，于引导魔法的最紧要关头降下当头一击。

闻言，妮塔的眼睛闪烁笑意，像辉煌的星海，她歪了歪小脑袋，红发柔滑的垂落。

“我担心你直接走掉。但还好，你有在认真思考关于我的事情……我必须为我的隐瞒向你致歉，从此刻起予你君王的信任。妮塔·梅露缇丝以最初神之名立誓所言非虚。”

悦耳的嗓音腔调庄严。

之后，妮塔·梅露缇丝把信纸上缺失的一句简短咒词帮索伦补全。

她起身朝床走去，旋摆的白裙仿佛绽放的莲花，伸了个娇慵的懒腰，侧身在蓬松的枕上倚靠。

“接下来我会陷入沉睡，直到你将我再次唤醒。”

“再见。”

索伦收起信纸，放入口袋，穿过石门步入露天回廊，回头看了一眼。

门后面的小萝莉仿佛能感应他的视线，幽幽说：“不要死，男孩。”

悬挂的蜡烛一盏盏熄灭，黑暗的浪潮冲刷每一寸空间。

叠影帷幕的锚定入口同时也是离去的出口。

索伦从脑海中调出大概的路线，摸回来时的区域。把秘银剑放在地面，低声呢喃：

“至一的太初，光之海的创生之主，请落下凝视，指引我返归家园。”

“——纸舟、虚之门、起点。”

卡希尔公馆、地下密室。

回来的索伦出现在矩阵上面，精神稍稍恍惚。

索伦抬头张望，呼唤道：“艾唯姐姐，过去多久了？”

他怔了怔。

煤油灯孤零零地发着光，一个像小猫似的幼小身影靠墙坐着，小脸埋在圆润的膝盖上，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