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和夏蒂一同驻足回望密林的深处。

她说的不错。有什么对人类而言极其糟糕的东西出现了,而且就在那两个人与圣星骑士交手的地方。

“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

“是魔公。妖灵大公。”

“……妖灵?”

威尔知道这个词汇所代表的含义——被魔界气息同化的妖精。传说他们与现存的妖精一族原本同出一脉,却在千年前的大战中选择站在了魔族一方。而后随魔族一同败北的他们迁入魔界繁衍生息,最终逐渐成为具有压倒性力量的七大族裔之一。

“他们原本是妖精吧。我记得妖精一族的数量在大战后相当稀少……魔族怎么可能认同他们成为七大族裔?”

“魔族的评判只在于力量而不在于数量。由于在魔境之中浸泡了千年,这些妖精的对于魔力的适应性和掌控力都远远地超过了昔日的同族。只论法术的话,他们应该是这片大陆上首屈一指的。”

这是特蕾西娅在给他上课时所提到过的内容。每当听到和魔族有关的过往,他都会感叹那位勇者究竟是强到何种地步,才能带领人类战胜这些敌人取得大战的最终胜利。

“七大魔公,魔界的最强者之一……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岛上?”

“我不知道。但他在叫我过去。”

“等等!”

通常夏蒂要走,威尔根本拦不住她。可他这次先一步地拉住了夏蒂的胳膊。

“你必须要去吗?”

“嗯。”

“那小心点啊。不用担心我这边。我会很快找到她,然后来和你会合的。”

“……你找到她之后,和她躲远一点。”

威尔拍拍夏蒂的肩膀,而后她便化作一道残象消失在他的跟前。

“好啦,现在得我一个人去面对她们两个了。”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朝着两人本来前进的方向进行搜寻。

……

…………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火海。

火焰将人群的惨叫吞噬进其中,滚烫的地面将脚掌烧出水泡。仿佛连呼吸都会灼伤喉咙的高热支配了世界。

我甚至能闻到自己的肌肤被烤焦时发出的臭味。痛苦早已超过了忍耐的界限,所以我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然而闭上眼睛也能看到,在这样的地狱中,那个少年仍在前行。他浑身赤红,而血已经和他烧焦的皮肤与衣物的碎片黏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离。我难以想象他此刻究竟是凭借着怎样的精神和毅力拖着我继续前行。

“小姐,你要活下去。”

为什么?明明活着是这么痛苦、这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你为什么还要我活下去?

“只要再坚持一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有谁会来?就算有人救了我们,那在我面前被吊死的父亲呢?悲痛欲绝随他而去的母亲呢?他们也能得救吗?

“……他们已经走了。但小姐你可以活下去,你应该活下去。”

他执着地走着,但他的步伐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倒了下去。

是啊,这就是人类。无论意志多么坚强,品格多么高尚,在暴力与恶意,绞索与火焰面前都是一样无力。父亲几乎为这个国家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到头来却落得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的下场——

那么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幸存下来这件事,被你拖着在火焰里穿行这件事。

“并非是活着这件事本身具有意义,孩子。”

恍惚中,我听到某个声音这么对我说。那声音温柔得令人迷醉沉溺,却又蕴含着令濒死之人猛然睁眼的奇特魔力。

“而是只有活着,才能为你做过或是将要做的事赋予意义。”

……

…………

致命的光线如箭雨般在林间攒射,遭其直击的一切都被洞穿。修的剑舞动得不可思议地快,缠绕在剑上的黑色暗影不断地弹开光线。

只是那终究是杯水车薪。圣星骑士手里的那支长矛就像一个恶劣的玩笑般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光线,修那把普通的剑逐渐到达承受的极限,四分五裂。

光线不停地贯穿修的身躯,留下令人想要呕吐的焦糊气味。他像是中箭那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贝莉露特的身躯像是一片树叶一般被狂风卷进高空,而后又直直地朝下坠落。在她即将摔得粉身碎骨之时,一个人伸出手将她接在怀里。

“还没有到你死的时候,我亲爱的学生。”

“老师……”

出现在护身符的鲜红光辉中的是一个身披灰色兜帽的人——曾在巴里贝特家担任她私人家庭教师的“先生”。她连他的真名和身份都不知道,但他却总是能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别担心,我会料理好一切的。真是难为你们了。”

先生摩挲着她栗色的头发,赤红的邪眸中透露出深深的怜爱。他朝着修倒下的位置轻轻抬手,他那已经失去了意识的身躯就又站了起来。

“赤红之梦,深渊之瞳。”

“妖灵。您屈尊至此,有何见教?”

修用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先生,他的四肢显然都失去了气力,如今只不过是被魔法像提线木偶那样提了起来。

“离开那具躯体吧。那是我的作品。如此,便不再追究你们僭越的罪过。”

“既是您发令……”

“那我等自当遵从。”

从修的五官中流出黑色的液体,坠地后迅速地溶解在了周围事物的影子当中。先生见状满意地笑笑,他用空着的手打了个响指,修浮空的身体与怀中的贝莉露特就凭空消失了。

那个人是谁?

拉塞尔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皮肤正在冒汗。这并非是因为魔力消耗过多,而是因为面前这个戴兜帽的人的出现。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自圣星武装《赫利俄斯》之上发射的光雨也仍在肆虐。红蝶状的风之精灵早已被那光雨烧灭,于风中消散于无形。

这是他的绝技。释放储存在武装中最后的魔力,释放如太阳的射线般灼烧、贯穿一切的光之雨。然而就是这连元素精灵都能瞬杀的绝技,如今却无法对那个突兀地出现在战场上的兜帽人造成任何伤害。

他的身前似乎有一堵墙壁。光雨一触碰到那堵墙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这绝对不正常。哪怕是雨水落入湖面也会溅起水花……他究竟是用了怎样的方式来化解自己的攻击?还有凭空将人变消失的法术,简直闻所未闻。

感到再继续攻击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拉塞尔停止了光雨的释放。矛身已经变得和烧红的金属棒一样滚烫,他明白储存于其中的魔力已经耗尽了。

“啊,你好。教国的骑士。你有着一件很可怕的武器呢。”

在先生的视线转向他的一刹那,拉塞尔便作出了行动。他投出长矛,但长矛在距离先生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凝固在了空气中。他转而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欺身上前想要推动长矛刺入敌人的身体,却在手即将碰到长矛之前被一阵气流掀翻在地。

“看来你是不喜欢聊天的人。但既然是面对我,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先生摇摇头,又是一道诡异的气流从侧面吹向拉塞尔。这气流有如无形的铁拳一般沉重,直接将他的身体打飞到了空中。他还未来得及调整姿势,另一发头顶而来的重击就让他整个人以倒栽的形式落地。

是风属性的法术吗?不仅没有吟唱咒语,甚至连法阵都没有出现——

从四面八方而来,完全无法回避的攻击打断了他的思考。拉塞尔感觉自己好像遭到一个无形的空气巨人单方面地殴打,只能以四肢强化魔力以护住自己的关键部位以避免受到致命的伤害。

“你的韧性值得褒美。但今天的主角并不是你。请稍稍移步,为即将登场的来宾让出位子吧。”

又是一声响指。响声落地,被打得七上八下的拉塞尔骤然停在半空之中。

“你做了什么——”

拉塞尔就那样消失在了空气之中。停在半空中的赫利俄斯化作一道流光疾冲上天,然后朝着某个方向飞驰而去。

“竟会追随主人而去……果然是麻烦的武器。本来还想留下来研究一番的。”

先生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刚一转身,一道白影便闪烁至他跟前。

“哎呀。”

夏蒂朝着他兜帽覆盖下的脸狠狠挥出一拳,其上附带的爆裂法术的微型法阵迸发出微弱的光芒——

但先生抬手抓住了她的拳头。见那本来应该将他的脑袋整个炸飞的爆炸哑火,夏蒂转而又以踢腿附带法术攻击他的下身。

“真是暴躁啊,圣女殿下……或许我该称你为公主?”

他用另一只手再次格住夏蒂的腿,爆裂的魔法再次失效。夏蒂的眼中红芒闪烁,索性直接用头槌撞了过去——

“唔……!”

先生首次露出吃惊的眼神,松开夏蒂的拳头向后退去。夏蒂的头槌落到空处,她甩了甩头发,额前爆裂魔法的法阵缓缓消退。

“你就没想过我不无效你的法术吗?如果我那么做的话,你的脑袋和我的脑袋现在就一起被炸飞了哦。”

“请你去死。”

面对先生热情的问候和搭话,夏蒂仅是面无表情地挥起拳头,再次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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