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洛记忆中夏妤瞳和小区老人们的对局并没有几次,只记得是她输多赢少,但双方都没曾放在心上,只有每次在边上观战的他看得激动又兴奋。
“姐姐就算能赢,也不能赢太多。”夏妤瞳按下一个棋子,“老人家要面子的,不能让长辈脸上过不去。”
“啊?你还顾及这点…”幼时的他当然不懂这些,胜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心只知道着赢。
可仔细想想那时的夏妤瞳也不过十多岁的年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情商就已到了那种地步,长辈邻居们的夸赞与认可想来也不仅是因为她的礼貌和好学。
“那你其实是下得过他们的吗?”余洛的好奇心仍忍不住停留在这。
“你猜呀。”夏妤瞳落下最后一枚棋子,再次将他的帅逼上了绝路,“洛洛,你又输了。”
“姐…”他看着石桌上一片狼藉的棋局,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就一点都不让我啊?”
“你自己说不用的。”
“洛洛,小瞳,你们回来了。”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近余洛身后,慈眉善目地看着他们,“都长这么大了,今年几岁了?”
“陈爷爷,您糊涂啦,我们又不是几年没见了。”
“噢…是吗,上次见你们不是还小小的…”
街坊邻居都知道陈佳伟大爷的健忘症,老人家记忆里只留着他两小时候的模样,每每见到都少不了一句“长这么大了”。
“我都二十了,陈爷爷。”余洛弯下腰,对跟在老人脚边皮毛浅黄的田园犬招了招手,“萝卜,过来。”
小狗很听话地跑到了余洛面前,乖顺地对他摇了摇尾巴,显得格外亲昵。
“大爷,来一盘吗?”夏妤瞳摆好棋子,礼貌地对老人家邀了一句。
“棋啊,来,来。”
陈老爷眼里一下亮起来,像是找着价值连城的宝贝。老人家健忘,唯独这下了几十年的象棋记得烂熟,一招一式从没糊涂过,下到兴头上什么都抛之脑后。
余洛引着老人的宠物狗坐到一旁,让了位置,方便他和夏妤瞳对弈,田园犬亲昵地蹭着余洛大腿,好似久别重逢的老友。
萝卜是老人儿女买给他的,陈大爷老伴去世得早,子女怕他太孤独寂寞,特意送了条宠物狗来,平常就栓在老楼楼道入口,来来往往的住户它都认得,从不对人乱吠。
过去余洛经常给萝卜投喂吃的,也喜欢和它玩闹,感情尤为深厚。某次他考试考砸了不敢给姐姐知道,就在楼道口抱着萝卜从傍晚瞌睡到天黑,直至后面躲不住了,才被夏妤瞳拎回了家。
分开的时候一人一狗还显得格外悲情,跟生离死别似的。
以前要是惹火了姐姐,余洛也总爱跑去找萝卜统一战线,搂住它的脖子,颇有些人仗狗势的意味。直到那次他和夏妤瞳顶嘴,还喊了她全名,女孩硬是当着狗子的面狠狠抽了他的一顿。
挨抽的时候他还趴在夏妤瞳腿上,对田园犬喊着“萝卜!萝卜!”,而土狗也煽情地对着他低吠不止,仿佛眼含泪光。
“萝卜你又长胖了。”余洛顺着它浅黄的毛发,隐约能感受到狗身上厚实壮硕的皮肉,抱起来都费劲多了。
“再下去我都要抱不动你了。”
“汪,汪。”萝卜温和地叫唤了两声。
“陈大爷没少给你喂好吃的吧,真要长成大萝卜咯。”
“汪汪。”
余洛把它抱在腿上,回过头,棋桌上的局势已经是残局了,老人家眉头紧锁,犹犹豫豫,举着手里雕刻工整的“炮”迟迟不敢落下,边上又引来了其他看戏的老人。
“诶,老陈,局势不利啊。”
“上车吃像不就将军了。”
“吃啥啊,车一走,帅不就没了?”
还有人没注意棋局,和刚回来老家的他和夏妤瞳打起招呼,开着“大学生”“读书人”的玩笑,问着“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哪读书工作”“谈恋爱了没”之类老一辈最爱提的话题。
谈笑间,红方元帅被逼上了绝路,陈大爷叹了口气,自嘲地喊着“老了老了,下不过年轻人”。
看着平日棋友的落败,几个老人急得跃跃欲试,局势突然就成了车轮战,抢着要和夏妤瞳下一盘。
余洛抱着萝卜在边上默默看着,轻声给姐姐喊着加油,夏妤瞳浅笑着看了看他,唇角的弧度勾勒出几分玩味,似是在说“洛洛,看好了,姐姐的真正实力。”
越来越多的老人败下阵来,一个个苦着脸摇头叹气,忽的一道熟悉的柔和女声从后面冒了出来,“大爷们,放过我家妤瞳吧,快到饭点了。”
“妈。”夏妤瞳转过头看了看她,柳依柔手里正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怎么这么多菜,还没过年呢。”
“你和洛洛刚回来,不得做顿好的嘛。这棋快结束了吗?”
“快了快了。”
夏妤瞳回过头,棋招忽然尤为激进鲁莽,几个失误下来很快就输掉了最后一局。她站起身,礼貌地对老人们鞠了个躬,拉着余洛离开现场。
正午的饭菜是她和柳依柔一起做的,两人在厨房里分工协作,洗菜切菜炒菜,油盐酱醋配合,忙碌间闲聊着各自的工作生活。
“其实妈妈一直挺怕你们有困难瞒着,你和洛洛都喜欢有事自己扛,都不和妈说。”
“那不是我们自己能解决嘛,真有事会告诉你的,妈你就别担心了。”夏妤瞳语气轻松,试图打消女人的担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几年你们哪次找妈妈帮过忙?”
“那是…我们都长大了,哪能随便找你呀。”
“算了算了。”柳依柔叹了口气,“过两天小叔家有个升学宴,你和洛洛去参加一下。”
“小叔…升学宴…妈,是他邀请我们的?”
“是啊,小叔儿子今年考上大学了,叫我们一起去庆祝庆祝,妈这有事,就不去了。”她侧眼看了看夏妤瞳,“你们帮妈妈去看一下。”
“行,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