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之间的冲突并未被最前方的各峰山主及长老们察觉。

如今问剑峰殿前人头攒动,再加之各方势力到场,大家本就忙的不可开交,哪有功夫关注弟子间的口角。

今日的祁欢颜和往常不太一样。

头戴黑纱流苏帽,体挂玄色烫金刺绣拖地袍,肩上还披了一件暗紫色不知名大妖皮毛制成的披风,腰间别着一柄鎏金镂空小剑,剑柄处是龙凤起舞,共同衔起着一枚流光溢彩的宝石。

这宝石不是凡物,据说当年剑宗开山祖师成名天下后,于十六州西南海岸处斩了一尊兴风作浪的海蛟龙,取其蛟心炼制成了这一颗独一无二的宝石——后在传位于次代剑首时,将这颗宝石镶嵌在了这柄鎏金小剑之上,作为剑宗首席的信物传承后世。

已时整。

玄黄悬于正顶,百鸟腾云鸣啼。

祁欢颜往殿前的青铜八王大鼎前靠近几步,双手抱起一柱八尺高,已经点燃的香。

神情肃穆,眸半抬起。

“剑宗第二十七代首席,问剑一脉山主祁欢颜。”

在祁欢颜身后,形色各异的各峰山主亦是纷纷转身面向大鼎,双手作揖,微微一拜。

“剑宗第二十七代次席,摇光一脉山主姜白衣。”

“剑宗巡狩,冬醒一脉山主吕逢春。”

“剑宗青岚一脉山主青芒。”

“剑宗丹鼎一脉山主尹枯荣。”

“剑宗松雾一脉山主玄机。”

“剑宗鹤归一脉山主莫桑晚。”

七道声音先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回荡在天地间的锐利剑意。

那七种剑意相互纠缠着,被风儿托着吹遍了殿前的广场,隐约在耳边嘶鸣。

“携全宗弟子……”祁欢颜说了上半句。

姜白衣闻言,向前半步:“祭天祈礼。”

“咚。”

“咚。”

“咚。”

连续三声浑厚的钟响,从远山慢慢传来,回荡在群峰之间。

在钟声余韵之下,祁欢颜将那柱长香抬起,身体不动却浮空而起,慢慢靠近那大鼎前。

一柱长香,稳稳立在八王大鼎之中。

“礼成。”

再回首看一眼殿前的弟子们,哪里还有嘈杂与混乱——不知何时,以七峰为首的剑宗弟子们早已悄悄排好了队列,在祁欢颜一句运行灵气喊出的“礼成“后纷纷弯下身子。

“问剑诸生,我道长明。”

短短八个字,成千上万人一同沉声出口,汇聚成的声势足以在这山间回荡许久。

有些第一次前来剑宗观礼的人已经被惊的有点失态了。

他们面面相觑,尽管来时做了不少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眼前这一幕,仍将心里所想的剑宗昌盛这四个字推翻再筑高何止几个台阶。

说句不夸张的话,若剑宗弟子尽出,择当世一逐鹿天下之人助之。

无论是谁,皆可鲸吞十六州!

怪不得那明王在剑宗山门前等了那么久,怪不得那么一位英雄豪杰愿意自落脸面追求一个女子。

“这便是剑宗啊……”

黑旗军统领宋青山不由发出感叹,“阿羡,感受如何?”

在宋青山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玄色盔甲的高挑姑娘,听到宋青山问话,便挑了挑眉:“剑宗势大,若不能为我父王之左膀右臂……”

姑娘名唤陈羡。

看这穿着,再听此姓氏,便不难猜出少女的身份——明王陈百厌的独女,入黑旗军帐中从伍数载的天之娇女。

宋青山听了陈羡的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阿羡,你的想法有些危险了。”

陈羡微微侧目,不以为然:“危险?这万人之众的剑修,若有朝一日与我黑旗军兵戈相向,将会是何结果?”

“再加之七峰山主,各个掌事、长老,甚至是隐而不出的老怪们。”

“凭我二十万黑旗军,能胜否?”

她眸中神采不明,“即便能胜…父王可还有余力逐鹿天下?”

宋青山微微有些愕然。

这姑娘,想的竟然这么深远。

但……

确是有些极端了。

思索片刻,宋青山轻声道:“阿羡。”

“我们与剑宗,从来不是敌人。”

不是敌人吗?

陈羡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了。

一大一小两人的攀谈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剑宗大典最无趣的一环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便是外门弟子论剑。

日上三竿。

此时艳阳高照,虽已深秋却仍有些燥热。

“此子若拜我神照宗门下,可直升长老亲传!”

一方小擂边,身穿青色武袍的老者对身旁年龄相差无几的人感慨道。

那人却也轻轻叹气道,“唉…十七岁的霜见境巅峰,如此天赋在剑宗竟只是个区区的外门弟子,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霜见巅峰又如何?待到剑宗七峰亲传论剑之时,你便能看到十七岁的百炼遍地走,甚至抱碑境亦大有人在。”

又一人加入了攀谈。

他遥知着鼎前静静站着的姜白衣,“两位兄台,看那里……摇光山主姜白衣。”

“不到二十五岁便直入中三品搬山境,如今几年过去,想必那位剑宗次席修为又有精进,更有人说她已然触摸三劫的门槛了。”

天地人三劫,乃是搬山境到苍玄境的桎梏,正所谓天劫凝道,地劫洗身,人劫明心…从中三品到上三品,绝对是修行之路上最难跨过去的门槛之一。

“啧啧,我神照宗式微百载有余,如今宗内武道修为最高者亦才搬山境而已。”

“谁说不是呢…搞得十六州天骄好像都齐聚剑宗了似的,我等小门小户的也只能拣点人家不要的。”

“哀哉,悲哉!”

这几人聊的火热,却殊不知他们口中可能触摸到了三劫门槛的姜白衣,早在两年前便渡过了常理下最难渡的天劫凝道。

而且,姜白衣凝道之劫几乎是水到渠成。

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怀中朴剑尚在,便可斩尽眼中不平事。

而后,姜白衣便迎接了属于自己的洗身之劫。

在地劫一停滞就是好几年。

从前修行百无禁忌,找各种强人能者论剑,即便负伤也会在第二日白露凝霜之际醒来接着修行。

如此往复,姜白衣的武道修为进境虽快,却也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的暗伤。

所以,这洗身之劫才迟迟没有渡过。

而最要命的,便是天地人三劫中旁人最好渡的,但也是姜白衣最为头疼的明心之劫。

她知道自己所求何道,亦有自信养好暗伤渡过洗身之劫,可却迟迟没有问过自己,或者说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本心。

迷茫,又困惑。

姜白衣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想要什么。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