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

鹿葵坦白,韶晴川听罢脸色一僵。

再看倒在地上的人,那双噙着泪的大眼睛盛满了委屈,就差把“爹不疼娘不爱,人生就一个惨字”写在脸上。只要心是肉长的,看着这张素净的小脸委屈塌着,谁又不会心生出些许怜悯呢?

这时赶来的瑶姬一个箭步猛扑上去,跪坐在地上就抱住了鹿葵,急切地想看她有没有受伤。哪知还没掰开她捂着脸的手,自己的腰就在暗中被鹿葵用力掐了一把。

瑶姬疼得幡然醒悟,急忙捏着嗓子哭诉。

“葵啊,你被欺负得好惨啊~~~”

侍奉鹿葵这十年里被带着去干了不少缺德事,瑶姬立刻明白少主这又是在故意作妖,立刻顺着形势演下去。

瑶姬装起来没有半点突兀,我见犹怜,大有哭到肝肠寸断的势头。

“晴川,”唐玲嫣扫了眼可怜兮兮的二妖,猝然冷声道,“不管怎样,恃强凌……这样做都是不好的。”

这句“恃强凌弱”终究是说不出口,哪怕奉天宗对待妖族已经算是“友善”,也不可能改变人与妖之间的隔阂。

韶晴川听了可不乐意:“唐师姐,你不要被那妖骗了,我根本没用那么大力……”

“但你还是动手了,”唐玲嫣打断韶晴川,“就算是对方是妖,晴川你也不该如此蛮横……”

此刻的唐玲嫣周身气息冷冽,如傲雪红梅,更衬她“凌雪君”的美名。

周遭传来窃语,无人料到唐玲嫣竟然在态度上偏袒了那名妖奴,实在是出人意表。

但想到是素来以刚正不阿为名的凌雪君所为,好像又有了一定道理。

韶晴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脸都憋红了。可一句“如此蛮横”落进耳朵,沉进心底,她知道现在的唐玲嫣对自己肯定失望至极。

这瞬间,她脑中浮现出初到奉天宗时的那段过往,顿时捏紧手握住了拳头。

“唐师姐你这个笨蛋,分明是你们都被她骗了!”

骄傲的大小姐眼角泛红,忙不择路地冲着鹿葵喊道。说完,狠狠地剜了眼装乖示弱的鹿葵,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唐玲嫣冷眸扫了眼累坐在地的鹿葵,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回了屋内。

————

妖族被人类俘获,只能得到“妖奴”的身份,这点,即便在奉天宗内也无法改变。

夜色深沉之时,完成了入宗登记的新鲜妖奴们去了周身的链锁,被赶着到了处光秃秃的石头山,男妖女妖分开,各自被领进了间通铺中。

一间通铺与寻常草屋大小相当,却硬生生地塞进了十数张破烂的木床,只留条过道供妖奴行走,不留半点隐私。

瑶姬进了屋直接占了最靠近门边的两张床位,这位置没多少人喜欢,不会有妖来抢。

等她落了床,不由得抬起手背,看向上面印着的诡异红纹,心知着妖奴的身份暂时是躲不掉了。

红纹乃是妖奴契,人类修士奴役妖族数千年,早就研究出了管理的方法。这妖奴契烙印在身上,任何妖族都使不出半点妖力,在修士面前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瑶姬不由得怀念起在妖界的时光,那时跟着鹿葵和牛斗四处“作恶”,哪吃过现在这样的亏?

可既来之则安之,上峰安排的事,她们是如何都推诿不得的。

只愿此行一帆风顺罢。

“如今也只能仰赖少主……咦,说起来少主呢?”

左右又寻不到鹿葵的影子了。她急忙出去在周遭一顿翻找,终于是在屋后井边见到了躬身扶着井的鹿葵。

瑶姬急忙上前。

鹿葵慢悠悠地直起了腰,转身无赖地抱住了瑶姬的腰,亲昵地靠在对方胸前。

瑶姬低头看去,才发现鹿葵连眼角都染了红,腰肢软弱,就像是刚经历了什么荒唐事一般。

“少主,你……”

鹿葵没说话,抬手举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枚两指宽,小指长的古玉,滴着清水,像是刚被清洗过。

瑶姬惊诧:

“这不是芥子玉么?!”

这是能够在虚空中贮存些许东西的灵器。这东西罕见得很,本是大鹿妖赐给鹿葵的宝贝,听说是从某个古迹中得到的珍宝。

“你是怎么带进来的?!”

瑶姬记得下午入宗时有女修士用灵器进行检查身体,这种宝贝理应是带不进来的。

鹿葵媚眼如丝,勾唇笑起,又甜又软。

“我找弟子打听过了,那位‘凌雪君’清心寡欲,不近女色,我给她卖了点福利,以进为退,她就不敢打我主意了。至于这东西怎么带进来的——”

她扒拉住瑶姬的脖子,拉下对方的头,凑在耳边轻柔呵气。

“这招啊,叫做‘洞内乾坤’。”

————

凌雪君有自己的宅院,建在奉天宗五岭三十二峰之一的翠竹峰上。

唐玲嫣回屋后便一直在院中竹林下跽坐静思,直至午夜都未挪过位置。

“玲嫣,今儿回来后就一直在这儿,你这是怎么了?”

一位成熟美妇人走到她身旁,在黄竹搭成的方台上坐下。

唐玲嫣睁开双目,低声应了句:“娘,我只是在静思……”

“你是娘的乖女儿,就算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娘也能感受得到你的情绪,”其生母——余锦探出手,撩拨开黏在女儿唇角边上的碎发,“是在修行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么?”

唐玲嫣摇头:“并非。”

身为“凌雪君”的她,是奉天宗的骄傲,是众弟子的楷模。修行路上顺风顺水,至今也未遇过瓶颈。

“那……”余锦眼珠子转了转。少女忧思,除了修行外,还能因为什么?她放轻了声音,尽可能地和声问道,“莫不是姻缘上有了状况?”

唐玲嫣睁圆了眼睛。

“姻缘?”她空灵漂亮的眼睛拂过些许茫然,像是只不谙世事的初生小猫,“娘,你知道的。情之一事,于我而言属实无解……”

余锦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不再追问。

母女二人静坐于竹下,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唐玲嫣突然开口问道。

“……娘,若是一名女子被另个人看光了身子,应怎么办才好?”

余锦的手猛地抖了下,连着呼吸都为之一窒。

可她迅速地恢复了原样,任凭心中惊涛骇浪,脸上仍是处变不惊。

斟酌半晌,她冷声回答道。

“这种情况,对方应是要对这名女子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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