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回荡在鼻间的血腥味亦是一扫而空。
司卿从床榻上醒来,目光空洞而绝望。
“盲婆?”
他的身体还无法动弹,只能稍稍侧目看向旁边。
平日里精神爽朗的老妇人,此时面容憔悴,瞧见昏迷多时的少年郎终是醒过来了,她的眸中也多了几分欣慰。
“是你救了我?”
原来的他已和死人无差,受了体内蛊虫的啃食,五脏六腑尽毁,经脉全碎,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
忽的,盲婆还没来得及回应司卿,就从自己怀里掏出一条手绢捂在嘴上吐了一口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越来越多的血迹,司卿慌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即便是自己被白姝百般折磨,也从来没有如此。
“我该怎么办……”
司卿很明显地能够感觉得到,一条生命正在自己的面前消逝。
他拼命地想要挣扎起身,去照看盲婆的身体状况。
可是他做不到。
就算身体情况已经比之前要好了,但也依旧无法自如行动。
“啊……啊……”
盲婆轻轻摇了摇头,让司卿不用担心自己。
她颤抖着干枯的手,在怀里掏出一块麒麟状的玉佩,交到司卿的手中。
那玉佩精巧温润,背面还雕刻一个奇异的图腾。
“你不会死的对吧?一定不会死的对吧?!”
在这些年的相处里面,司卿早把她当作自己的亲人来看。
盲婆是他灰暗的世界里面,唯一不同的色彩。
“啊……”
盲婆只是浅笑,可她那油尽灯枯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
“拜托……求求你不要死……”
少年的眼眶一红,滚烫的泪水不住滑落。
他轻轻摇着头喃喃道:
“你那么厉害,一定不会出事的……”
“啊啊……”
对于司卿的央求,盲婆也很无奈,她很想亲自开口去宽慰这名自己照顾多年的少年郎。
可惜,直至最后,她也只能动动嘴巴,用口型说出「珍重」二字。
“盲婆……你醒醒啊……”
瞧见老妇人的眼皮逐渐闭起,霎时,司卿只觉得万箭穿心。
吱呀——
又是熟悉的推门声,又是那抹暗沉的红。
尽管他的手指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却依旧努力把盲婆交给自己的玉佩藏在身下。
“她死了?”
女人的声音冰冷且缥缈,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嗯。”
少年别过头,不愿再看那女子一眼。
“你在恨朕?那是她咎由自取的。”
白姝蹙眉大步走来,一把握住司卿的手腕。
“咎由自取?”
他的声音也很轻,仿佛已经离开了这人间。
“难道不是吗?到了时辰,朕自会来喂你解药。是她自作主张,用真元救你,这不过是多此一举。”
对于盲婆的死,白姝不会有任何感觉,但当她看见少年眼角的泪花时,只觉得妒意横生。
他竟然还为了这么个老妇哭了?
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仆人而已。
一直以来做的,也都是她的分内之事。
“多此一举?”
司卿嘴里重复呢喃着白姝的话,悲恸梗在了喉间。
盲婆不忍他受苦,为他而死。
在白姝的眼里,却只是做了多余的事。
过去,他或许还会对白姝有那么几分幻想。
认为她不至于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
可是如今,他们间接害死了一个人。
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无端端地没了,她竟然无所动容。
可能,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臣今日身体不适,恐无法伺候陛下,还请您另择佳人侍寝。”
司卿不想和她说再多,甚至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她。
“另择佳人侍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明知道自己只有他的,为何他还能说出这样讽刺的话来?
白姝的眸底染上几分惊慌,她轻轻靠到床头,声音也柔了许多。
“朕会将盲婆厚葬的。”
这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弥补。
她或许还是低估了卿郎心底的那份慈悲,他始终不似自己的冰冷强硬。
但也因此,她才会爱他至深。
“所以,你先把药吃了,好吗?”
白姝捏着一颗小小红色药丸,递到司卿的唇边。
可少年固执,他紧闭着嘴唇,就是不愿吃下那救命的丹药。
“你也不想浪费盲婆的一片苦心吧?她为你而死,你现在却拒绝可以保住自己性命的解药。”
白姝的脸色隐隐透着不悦,她的眉宇骤然一冷。
“都说你是灾星,瞧着现在不就累死了自己的忠仆。”
见软的不行,她又来硬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这样死了也好。也算是一命抵一命。”
听见白姝的话,司卿心头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的命是朕的,是生是死,不由你自己决定。”
每次听见少年要死,白姝就觉得一阵烦躁。
受淫 毒影响,她的状态本就变得不太好。
现在,理智更是被莫名涌起的怒火焚尽。
“还有,若是死了。你所珍惜的一切,也只会被朕一步步摧毁。你的沅儿,还有那养母司殷。你也不想在死后看见她们受折磨吧?要想她们平安无事,就别再把死字挂在嘴边。”
是了,他所珍惜的一切。
虽然不包括自己在内,但是……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不再求死的话,那么拿来当做筹码也不错。
“臣明白了。”
司卿声音凄然。
“手伸来,莫不是还要朕亲自喂你?”
以往都是她亲自喂他的,就像是在求着他多活一日一般。
然而现在,她却更希望那是司卿自己主动争取的。
“嗯。”
司卿无力地抬起手接过药丸,吞入腹中。
微涩的药味,不如他心中的悲痛。
“既然卿郎今日疲惫,那朕也不会勉强。你就好好休息罢。”
见此,白姝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俯下身去,细吻落在少年的额上。
即使对方不再给自己任何的回应,她也不会去在意。
因为只是这样,也就足够了。
“……”
一直闭着双眼不作理会的司卿,在听见女人的脚步声远去以后,才再度睁开眸子。
此刻,他的眸底已是一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