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该是所有牧师都习以为常的事情，但爱丽丝在听到叶歌的请求时却忽然煞白了脸，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她本该是最应为这件事感到庆幸与喜悦的，因为一旦他们向母神寻求了祝福，那身为正职牧师的叶歌就不可能再背叛她了。

“一定要这样做吗。”爱丽丝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理由拒绝叶歌。

“这是教皇大人的要求。还是说，你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叶歌微微歪头，有些不解地问道。他的喜欢是毋庸置疑的，向母神寻求祝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爱丽丝没理由会拒绝他才对。

“不是……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吧。向母神寻求祝福什么的，是不是有点太自以为是了。”爱丽丝连连摆手，微微低下头道。

“你是母神最钟爱的孩子啊。教皇大人也说了，想必母神听到这个消息时也会为你感到由衷的喜悦吧。”叶歌笑了笑，向爱丽丝伸出手去，“来吧，握住我的手。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让我来说吧。”

“……我知道了。”爱丽丝抿了抿嘴，轻轻握住了叶歌的手，任由对方拉着她来到母神像前。那时候，她看着母神像上轻阖的双眸，与叶歌一起闭上了眼睛。

“敬爱而仁慈的母神玛利亚啊，我叶歌·克拉帕姆于中央教堂，在您的神像前向您祈祷。从今往后，我会一直深爱着尊敬的圣女大人，深爱着爱丽丝·林斯特。无论贫富贵贱，生老病死，灾厄与罪业加身，直到死亡的尽头都不能改变这份爱恋。今后，也请您一直祝福我们吧。”叶歌与爱丽丝十指相扣，用一只手按在心脏前，轻声对眼前的母神像作出祈祷。

这大抵是他这辈子最虔诚的一次祷告了。哪怕是在他任职的那天，面对母神时也未曾有过如此的虔诚之心。假话从来都不能骗人，他对爱丽丝的喜欢从未有过半点虚妄，那些混淆在喜爱中的嫉妒与偏执早已融化到一起。所以，即便是面对母神，他也能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敬爱而仁慈的母神，请祝福我们。”爱丽丝深吸口气，与叶歌一起说道。

在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从认识叶歌那一刻开始，到彼此相知相识，在第七教堂的忏悔室里度过一个又一个下午。她本该感到无助与孤独的时间里，都有这个人陪在她身边，让她轻易地度过了所有难关。叶歌就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论是关于神术的问题，还是现实中遇到的困境，他都能给出合适的答案。

偶尔她去其他教堂宣讲时，也能看到他坐在台下安静地注视着自己。他会给自己讲述许多未曾听闻的奇妙知识，告诉自己这个帝国的运行方式，那些合理与不合理的事情都存在于现实之中，但只有她的身边一直是无有尘垢的理想乡。只是因为，她是圣女爱丽丝。

最后，她还想起来自己献身给叶歌的那个夜晚。明明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余地，在嫉妒与被嫉妒之中逐渐迷失了自我，但那时候却是她最能感到安心的一刻，仿佛长久以来的负担终于被放下。她终于不是因为圣女的身份，而被人爱着。

【我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啊……到我身边来吧。】

爱丽丝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眼前不知何时已经被漫无边际的白光所淹没，什么都看不清楚，连刚才十指相扣的手也失去了实感。她听到一个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心中升不起半点反抗的心思，只是愣愣地朝前方走去，穿过眼前的白色光幕。

她仿佛被谁抱到了怀里，眼中再也抑制不住，流淌下两行清泪，只是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啊……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

【不是你的错哦。】

“我知道……我都知道啊。”爱丽丝好像快要情绪崩溃，抱住那个存在大哭起来，再也无法维持身为圣女的体面，只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哭闹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对啊。视而不见，置而不问，迟早有一天就会变成这样。就算再怎么逃避，遇到的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你该长大了，爱丽丝。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用这种方法来得到。】

“我不明白啊……那种事情，我不明白。您不是最仁慈的母神吗，为什么事到如今又要阻拦我。”爱丽丝哭泣着大声喊道。

【他从一开始就背叛了你，所以我无法赐予你们祝福。】

“不需要。那种东西，不需要了！就算不要您的祝福，我们也能在一起！”爱丽丝变得愈发激动，眼中无法抑制住精神的波动。

【你还没有发现么。他确实喜欢你，但是……这种喜欢并不足以令他一直留在你身边。他身上还留有阿卡莉亚的印记，对你也只是怀以欺骗与利用之心。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就抬起头看一看吧。我不能看着你被他这样欺骗，所以……原谅我吧，爱丽丝。】

“母神大人？”爱丽丝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周围的光芒忽然开始变化。那些过往的记忆在自己身边一一展现出来，从叶歌回到罗德城后的所有事情，从他的视角望去过是如此清晰。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恰好因为自己有了利用的价值，所以才特意回到罗德城来，所有的谎言都是早有预谋。

莉莉丝并不是那个村子的遗孤，那场大火也不是叶歌放的。他包庇了这个孩子，只是因为害怕这个孩子会因为事情暴露而杀死自己。他利用了埃尔希，为了让自己感到嫉妒而特意说出那些话，让埃尔希完成了精神突破，所有的不期而遇都只是计划好的命中注定。

昨天，他去到卡纳尔家里，给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写了一封信。那封信寄出去之前，他还承诺说会在结婚的时候请卡纳尔喝酒。

今天早上，他忽然陷入精神崩溃，同时解开了长久以来爱丽丝对他的精神感染。在下定决心陪伴自己以前，他便做好了背叛自己的准备。在进入教堂前，他再次打开那本引诱魔女堕落的黑书，以奇迹唤醒了母神。那种力量本不该出现于此啊。

全部都是谎言。

【你明明都知道啊。为什么要装作看不见呢？】

她听见母神的叹息，跪坐在地的时候眼泪已经模糊了眼睛，无法回答，也无法去思考。在精神逐渐崩溃的时候，她感觉到母神再次用抱住了自己，那怀抱竟是如此的温暖。

【我可怜而又无助的孩子啊……我本不该阻止你们，但是这样做的话你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的。他的愿望太过遥远，其中也没有你的位置，你越是喜欢他，就越会感到绝望。所以，放弃吧。回到我这边来吧。】

“……不要。”爱丽丝颤抖着，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明明已经知道他背叛了你，你还是会喜欢他吗？】

“我不要……”她的眼中毫无色彩，眼泪溢满眼眶时，变得愈发空洞。随后，在湛蓝色的眼眸深处，忽然涌出了从未有过的色彩，随后迅速将少女的眼眸染成相同的颜色。那是漆黑，犹如淤泥般浑浊而肮脏的绝望。

她忽然想起那个遥远的梦，那个高大而可怖的魔女低头凝视着自己，脸上流下了与自己相同的黑色眼泪，空洞而无神的眼眸中透露出更加深刻的悲哀。它不再向自己伸出手来，只是缓缓弯下腰，将自己抱入冰冷的怀中。

谁是嫉妒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