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华胧月·惊月]！！”
世界裂缝底部，灰色的人形抱着脑袋蹲在角落。惊人的怨念自它的周身如同浪潮般向外奔涌着。
突然间的袭击让它爆发出了尖锐的哀鸣，想要移动却发现周身已经被寒冰封锁住了空间！
“叮——”
下一瞬，冰面破碎，随之一同消散的还有怨念集合体的一部分身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无数怨魂齐声嘶吼般，凄厉的声音一时之间让卡蒂娜三人意识模糊！
“休想逃跑！”
雷根的圣剑缠绕奔涌的金光，瞬间扑杀向疯狂逃窜的灰雾，掀起了巨大的魔力爆炸洪流！
大地在颤动！！碎石在消湮！
怨念集合体又一次发出了凄厉的哀鸣，身上如同灼烧般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鸣。
仔细看去，它的身上竟是无数挣扎的人脸在蠕动中化为灰烟！
“抱歉，但我们必须在此打倒你！”
卡蒂娜在此刻完成了超位魔法的吟唱，之间一颗浮动的光点自她的掌心飞出，仿佛蝴蝶般慢慢落在了灰雾之上。
下一瞬，自灰雾当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光，自内而外吞噬了它整个身躯！！
成功……了吗……？
空气中仅剩几丝灰烟缓缓消散着，全无其它气息。
雷根茫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不可能……不可能会这么简单……
困住这个世界千年……万年……乃至无数轮回的局面，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
一定，一定有哪里……？！
就在此时，一个漆黑的点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不远处。就在雷根眯起眼想要探查之际——
“危险——！！！”
卡蒂娜猛然间全力张开的巨大金色结界与炸裂而来的怨念洪流重重轰击在了一起！！
天地变色，如同深渊之底！！
挽歌面色苍白地看着遮天蔽日的怨念在结界之上涌动，如同被漆黑吞没的最底层，几乎无法呼吸！
“什么？！！这是什么？！！不是打倒了吗？！！为什么还有如此巨量的怨念？！！”
雷根悚然地看着巨量的怨念将他们死死压制在裂缝之底，几乎无法说出话来。
这算什么……这不是根本没有解决的方法吗……
明明以为怨念集合体就是怨念的源头……然而，它仅仅只是一个枷锁啊……
怨念洪流的……闸门罢了……
这个世界根本无法停止轮回……
“怎么办……如果不赶紧想办法的话，上面的国家很快就会被怨念毁灭掉的！”
卡蒂娜全力维持着结界的稳定，转头大声询问着，眼神中带着焦急和恐慌。
“办法……？我们甚至无法从这里出去……”
只要踏出这个法阵一瞬，就会瞬间被巨量的怨念侵蚀而死……甚至连逃脱的办法都没有。
怨念不是实体，充斥着哪怕脚下的四面八方，一刻不停地侵蚀着卡蒂娜的结界。
卡蒂娜力竭的那一刻，便是自己一行人死亡的时候。
“不行，这个浓度……即便是我也撑不过数息。”
就算挽歌是少数被怨念选择的个体，成为了‘灾’级魔物，但能忍受的怨念浓度依然有限。
“雷根……”
“……”
“是时候了……越早越好。”
“……”
“雷根！帮我！”
“……”
“已经来不及了！！雷根！！”
“我知道啊！！先等等！！先等等啊！！！”
沉默着的雷根突然间情绪激动地怒吼起来，狠狠瞪向了卡蒂娜，脑门上青筋暴起。
“还不到……还不到那个时候……还有办法的……还有的……”
鲜血滴在了地面上，勉强镇定的雷根神经质地用手抓着另一只手的小臂，指甲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
*
*
“不行！绝对！绝对不能用这种方法！！”
暴怒的挽歌将剑指向满脸苦涩的雷根，凌厉的杀意死死锁定住他的气息。
“你若是敢让姐姐献祭，我便在那之前杀了你！！”
“我不想啊……我也不愿意啊……”
雷根形容枯槁地坐在地上，两条手臂上满是抓痕和血痂。
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卡蒂娜已经没有余力说话，只是虚弱地维持着结界，痛苦地喘着气。
“即便不这样做，卡蒂娜也仍然会死的……仍然会死的啊……”
雷根的眼睛里没有神采，口中一直反复默念着“死掉死掉死掉死掉……”
“你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吧……为什么不是你去献祭！！”
仿佛脑中的弦崩断了一根。
“你懂些什么？！！如果我能死！！如果我能死！！！如果我能去死啊啊啊啊？！！！！”
雷根咆哮着怒骂出声，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双腿。
“如果死的是我啊……”
慢慢地，咆哮的声音开始变弱，逐渐消失。
寂静一时之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空间。
“再晚就来不及了……这是卡蒂娜所希望的……”
沙哑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来。
“如果爱她，那你就和她一起去下一个轮回啊……明明还能有下一个轮回……”
“下一个轮回的不是雷根，也不是卡蒂娜……我们现在已经离理想只差一步之遥了……”
雷根说到“理想”时，急促地笑了笑，然后抬手用力地在面门上不留余力地猛击了一拳，倒飞而出。
“比起对方，我和卡蒂娜更爱着人类啊……”
被自己击飞的雷根慢慢地抬起脚，然后弯腰站起了身子，凄惨地笑了笑。
“没有完美的故事……不是么……旅途中间的情谊，不能成为终止旅途的枷锁啊……”
“我……并没有爱着卡蒂娜……”
挽歌感觉有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她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上一个轮回的夜晚。
镜湖的雪夜……很冷很冷……
“逆贼之余，自是无情可生！”湖面上的声音充满了讽刺。
是吗……是这样啊……
泪珠从眼角滑落，挽歌哽咽着，却依然剑指开始布置法阵的雷根。
“给我……停下！！人类之类的根本无所谓！！我只要我的姐姐！！”
“挽歌……”
“……！”
细若游丝的声音从身旁轻轻地传来，似乎在恳求着什么……
挽歌的面色几经变化，最终缓缓放下了手。
剑掉在了地上，化为雪片，缓缓融化进地面。
*
*
一处空落落的城镇，此时毫无人烟。
雷根背上的卡蒂娜毫无生息，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他在空旷的街道上搬来了一张椅子，将卡蒂娜放在了上面。
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和卡蒂娜一起面向街道的另一边。
那一边，是尚且熹微的晨光，以及即将初升的旭阳。
“卡蒂娜……你说过的……会回来的吧……”
雷根看着犹带薄雾的那一方，如在梦中一般，涩涩地笑着。
挽歌默默地回到了天山之上，临走之前，双眸死寂。
卡蒂娜的身形不时变换着，溃烂的血肉，多余的器官。
怨念从带血的伤口处淡淡地飘散出些许，很快便消失于微风之中。
圣女……？又或者说是魔物……？
卡蒂娜此时，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怨念不断地腐蚀着她，并具象化在她的身上，她的体内。
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拉锯赛……而最终，将是再一次的轮回。
但下一次的轮回，再也不会有卡蒂娜了……
雷根笑着，难以抑制地笑着，笑得眼角含泪，喉间恶心，却仍然疯狂地笑着。
少女的灵魂也终将会被怨念啃食殆尽，消失于这个世界。
而剩下来的残渣……又会是什么……？
“看呐……这是你最爱的世界……你保护了他们……”
所以……又如何呢……？
所以……拯救了什么啊……
牺牲一个人，拯救千万人……对自己而言，又守护了什么啊……
是谁将生命放在天平之上衡量？
*
*
世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阳光温暖着，似乎在抚慰着大地的创伤。
被拯救的人们怀抱着自发地前往着某个城镇，某个，被血肉所包裹的城镇。
猩红之城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入口。
在战争和灾难中失去了至亲的人们，寻找着圣女的方向，来到了这座城镇，并留居于此。
这是怨念化作的血肉。
这是，一个爱着人们的世界。
城镇的中央是一个高高的血肉王座。王座之上是形似少女的物块。
人们怀着战争的创伤和感激，来到了猩红之城。
在这里平静地死去，并化作城镇的一部分。
这是一场互相舔舐伤口的朝圣，终点便是圣女引导的归处。
他们向终结了一切的圣女，永远地献上虔诚和祝福。
直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时间中被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