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从未有过两全其美之事。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如果一直想要追求最好的结局，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份过于沉重的愿望所吞没。”叶歌把手按在通往中殿的大门上，在那一瞬间，时间的流速仿佛再次变得缓慢，就连站在大门两侧的圣殿骑士也停下了动作。

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卡莉亚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此前祂也从未在这种场合主动现身过，但叶歌并不需要对这种事情感到惊讶。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该存在于故事之中，那样的话一眼望过去就能知道是假的。

【你可以向我许愿。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会满足你的美好愿想。】

“但许愿的代价我承受不起啊。凡事都有代价，不是么？”叶歌轻叹口气。

【看来你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明明这是很轻易就能作出决定的事情，为什么之前还要感到犹疑呢？】

“这并不轻松，阿卡莉亚。我终究也只是凡人，会对心爱之事感到动摇，也会对遗憾之事感到犹疑。对于叶歌·克拉帕姆来说，这个故事的结局该是多么美好，只要沉溺其中就能得到一切。”叶歌微微抬起头，望向空荡荡的穹顶，那些晦暗的光洒在身上，在地上投下了大片大片的阴影。

【好吧，我能体会你的难处。要在现实和梦幻中作出抉择，然后决定清醒过来，确实不是一件易事。多少魔女都曾长久地沉溺在自己的剧场当中，久久不愿意苏醒，直到灵魂与魔力都燃烧殆尽，心中依旧怀抱着美好的愿景。那样的长眠实在是太过甜蜜，连我都不舍得打扰她们。可惜，梦就是梦啊，终究有一天是要醒过来的。】

“爱丽丝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惜，她一开始就误会了一件事。”叶歌叹了口气。爱丽丝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吗？其实并不是的，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因为从一开始，叶歌给予她的就只是一场梦而已，哪怕再怎么挣扎和努力，也改变不了这场梦的本质。

只要是梦，就一定会有醒来的一天。

【谁叫你是个负心又自私的男人呢。我可怜的爱丽丝，从一开始就遭受了蒙骗与背叛啊，清醒过来的时候又该是多么难过。】

“阿卡莉亚。这样做真的正确么？”叶歌轻声问道。明明是同一个问题，其中的意义却和当初所问的完全不同。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叶歌好奇地问道。

【任何人都不能决定命运本身，哪怕是我也只能窥见那不可动摇的一角。然而，结局该是怎样并不由我，或是由那些自诩伟大的神明来决定。凡人的命运本就由凡人所创造，而我们也不过是命运的一部分罢了。】

“那真话呢？”叶歌不置可否地说道。

【我从来不说假话。】

“……我只问一个问题。”叶歌有些绕不过来，也懒得再去试探阿卡莉亚的想法。他是相信阿卡莉亚不会欺骗自己，但是就和他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样。在信息不对称的前提下，任何善意都有可能会变成恶意本身，那些所谓的“真话”也并不值得信任。

【你说吧。啊，顺带一提，年龄不能告诉你，三围的话倒是可以。我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

“成为魔女到底是一种不幸么？”叶歌很认真地问道。

【看来，你也察觉到了。还记得魔女的力量到底源于何处吗？】

“渴望交换的灵魂，以及……用以交换的不幸啊。”叶歌轻叹口气。愈是使用这份力量，便越是容易遭受不幸，最后失去所许愿的一切。当初的索菲是这样，现在的爱丽丝也是如此。

【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在人类与血裔都还未诞生的时代，头顶的天空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繁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魔力，使得这个世界诞生了最初的生命。但是终于有一天，凡人开始不再满足于现实本身，便向浩瀚的繁星许下了第一个愿望。那个时候，诞生了第一位魔女。但是，她的愿望并没有被实现。】

“阿卡莉亚？”

【只是有些感慨而已。那么多年过去了，许愿的人与愿望本身都是一点没变啊。这份力量来的太过轻易，无论我要怎么警告那些魔女，她们也会将一切都用以交换，最后轻易地毁于自身的罪业。】

“那我是引诱堕落的罪人么？”叶歌拿出黑书，从第一页翻过去，上面记载的内容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关于第二位魔女的记录终于出现在了手册上。

【你向我许愿，我满足你的愿望。我们是交易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如果你愿意负担她们的罪业，代替她们承受这份罪责，那便还有机会将她们从中拯救出来。】

“原来我是这么卑劣的人么？”叶歌自嘲地笑起来。

【是啊。她们向你许愿与索求时，又何尝不是自信能将你留下来呢。这是一场恋爱战争啊，千万不要在中途输给她们哦，不然你会输的一败涂地的。胜者只有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你。这样的话，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

【对了，这次报酬已经预支给你了，好好地使用这份力量吧。】

“嗯。”叶歌并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依言把中殿的门用力推开，缓步往里面走去。时间的流速也在这时恢复了正常，那些灰白的飘絮如退潮般离去，令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往日的色彩。那色彩斑斓的世界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一道光，任何人都能轻易地看到她。

那位安静地跪坐在教堂中央，对着高大的母神像祈祷的圣女。沉静而绝美的侧脸被神圣的光芒所笼罩，纤细而脆弱的手腕惹人怜惜，可远观而不可亵渎。在第一次见到这位圣女时，自己是否又像现在这样感到由衷的惊艳与嫉妒，不惜一切地想要把她染成自己的颜色呢？

“爱丽丝。”于是，他轻声开口喊道。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停滞下来，就连空气中虔诚的圣光也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她似乎是微微一愣，随后很快回过神来，站起身从光芒中回过头，看到那一身是黑的牧师，脸上露出了自然而毫无防备的笑容。她的眼中毫无色彩，她的世界仅此一人。

“叶歌。你来了。”她笑着说道，随后快步走到自己心爱的人身边，轻轻抱住他，深吸口气道：“我喜欢你。”

“我也是。”叶歌轻笑道，“刚才，教皇大人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事情，之后你也不用再搬回来中央教堂了。他还问了我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啊？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呢。”爱丽丝红了脸，但也没有拒绝，只是把脸埋在叶歌胸前。

“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他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母神像，此刻教堂内的精神力是从未有过的活跃，那巨大的雕像上也笼罩了一层朦胧的圣光，仿佛母神也在注视着他们，“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吧。”

“什么事？”爱丽丝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叶歌。

“一起向母神祈祷。”叶歌轻声说道，“母神会赐予我们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