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就不能修玄法。”叶冷星的回答轻松随意，好像在说什么不起眼的小事，“我门派内玄杀两派都对修习者要求极高，必须要你心、技、体都与玄法或杀法高度统一。像你师尊教你玄法，就必定会要求你修身养性、亲善和睦，我若是教你杀法，则你必须杀伐果决、好胜斗勇，如此才能在各自的流派上修得小成。”

杜玉心头的疑惑稍稍散去了些，师尊不教他武功，是为了让他在玄法上心技合一，那她为何不明说呢？

“但杜玉师侄，我且说明，玄法改修杀法容易，但杀法改修玄法可就难如登天。正所谓一念善恶，由善堕恶易，由恶入善难。”叶冷星并不打算坑害杜玉，她也没动机去伤害杜玉，她只是想给姐姐一个超级大惊喜，“一旦学了杀法，便注定要造杀孽，在此路上你将再难回头。你不如好好思考一二，到时莫说是我逼迫你学杀法。”

杜玉沉吟片刻：“师叔，我想考虑一下。”

“请便。时间多的很。”叶冷星轻笑，“在你师尊拿骨灰来赎你之前，你大可在这好好思考。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此时一定忙着处理莲子镇的事，想必已是焦头烂额了。”

师尊……杜玉现在很想赶到师尊和师妹身边，和她们一起面对难题，可听叶冷星的意思，她不会轻易放走他了。

“那个骨灰，当真这么重要？师叔你身为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武者，居然也为了那盆骨灰来到这穷乡僻壤。”杜玉还想说动叶冷星，“既然你与师尊既是姐妹，也是同门，那骨灰由我师尊看护有何不妥？”

“那骨灰比天底下任何事都重要！”叶冷星语气强硬了几分，“那是我们的师傅，也是你师祖的骨灰！她为了天下苍生而自愿赴死！然而京都那群人却连她的遗愿也不曾满足！所以我要杀光那群酒囊饭袋的畜生，将我师傅的骨灰端端正正摆在大庆殿的屋檐之上！而不是像姐姐一样甘愿蜗居在一个鸟不拉屎的莲子镇！”

她瞥了杜玉一眼：“你学姐姐那温吞样子足有八分像。杜玉，你若是真想学杀法，最好摒弃你那软弱的念头，要始终记住，这世道，杀或许不是唯一的解法，但却是最高效的解法！”

“师尊从未与我说过曾经的事。我也是近来才知道我有个师祖。”杜玉未曾想叶冷星反应如此强烈，担心激怒这位把“杀”字挂在嘴边的师叔，他多解释了一句。

叶冷星合上手里的书，反复打量了杜玉几眼：“想听吗？”

杜玉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叶冷星的意思：“师叔请说。”

“你师祖在江湖上人称杜叔子。”

杜叔子？杜玉好像在哪看到过这名字？一时居然想不起来了。

“你师祖在江湖上虽然有点名声，但大多人只知她是个老尼姑。反倒是和尚道士们对她更了解一些……比我都了解。”叶冷星并未深入，“杜叔子在下山游历时，看到河流上漂来一叶小舟，小舟上躺着两个饿得哭个不停的婴儿。她向来喜欢多管闲事，就将那两个婴儿抱回尼姑庵，一个取名霜月，一个取名冷星。”

杜玉听得认真，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师尊的过去。

“杜叔子将她们抚养长大，可两姐妹得了一种怪病，她们虽然五官姣好，但皮肤上布满白斑，十三四岁时便已经远近知名的丑女。为了给姐妹俩治病，杜叔子去了一趟京都，要到了一份能治外伤的药膏方子，却也欠了京都里某个大人物的人情。”

杜玉忍不住偷偷打量叶冷星，她和师尊长得可谓是一模一样，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师尊在莲子镇一直被叫作仙子，而他杜玉只能被叫道长，差距可见一斑。

“后来大梁在打仗，京都节节败退，便派人请杜叔子出山。为了还这个人情，她便真的抛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养女，孤身前往京都，她把承诺看得比命都重要。”

杜玉插嘴：“大梁除了建国初时对外打过仗，后来好像基本没有过什么大战吧？更别说被人打到京都了……”

叶冷星忍不住拿书敲他的脑袋：“我说话你能不能别打岔。我说打仗就是打仗！”

杜玉捂着脑袋，叶冷星怎么也爱拿书敲他脑袋，这习惯和师尊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叶冷星敲得是真用力，不像师尊只是做个样子。

“我不说就是。师叔你继续说罢。”

“总之那场战争，本来京都已是败局已定，是你师祖，杜叔子甘愿自废平生所学，平定纷争，以一人之力挡住了千军万马。”

杜玉张嘴，忍不住吐槽，他虽然知道江湖上的高手都很夸张，以一当百都算常态，以一人之力挡住千军万马？真是天神下凡不成？可看到叶冷星那威胁的眼神，杜玉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你师祖自废武功后，维持寿命的功法也已停运，她从一个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的尼姑一夜之间成了垂垂老矣的老妪。她说等她死后，想让京都的那位大人物为她在他的府邸里建一座石像，要建得高一点，好让她多看看这繁华的世间。大人物当然答应下来。”

“杜叔子就这样拖着一副衰老之躯回到了尼姑庵，和两位养女交代一番后便与世长辞。这两位幼稚的养女托着她的骨灰来到京都，想见一见那位让师傅甘愿牺牲自我的大人物，却被人赶出京都，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更别说什么石像了。”

“就连那盆骨灰，都被人抢了去。两姐妹中的妹妹跪在门前，希望对方将骨灰还回来，但她跪了一整日，却始终无人搭理。”叶冷星眼神一片茫然，似乎在回忆当初的艰苦岁月，“最可笑的是，当时的姐姐明明有能力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但她偏偏不这么做，她心灰意冷下决定枯守尼姑庵，了却余生。这才有了你寻仙山所谓的无涯门，这才有了你的师尊。”

“去年年底时，她听说师傅的骨灰被人拿去拍卖，她便前往京都，将师傅的骨灰买了回来。我当时被几个不怕死的喇嘛缠住，没能及时赶来，不然我都不需要花钱去买，早就直接把师傅的骨灰抢了回来！”

“杜玉师侄，你现在应该明白那盆骨灰对我意味着什么吧？”叶冷星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意味，“当年我师傅所受的欺骗，我和姐姐所受的轻视与鄙夷，都系于那盆骨灰上。你师尊那温吞软弱的性子，从来不会想着报复，既然如此，那边由我来代她报复回去！将大梁亏欠我们门派，亏欠我们师徒的都全部讨要回来！你既然也已是我门中人，那就该与我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