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其限为一。

马孔多的呼啸山庄屋檐下,雨又添大了几分,学生打扮的短发少女从冰一样皲裂的门槛跨过去,一脚踏空陷进泳池,防水层起了它不该起的作用。

一串气泡似的珍珠葡萄皱着皮从她唇尖溜出来搓圆了,那恐怕是萨尔瓦多·达利融化的时钟,迎着斜柱状透入海面的蔚蓝阳光涌动,风一徐徐吹过,它们就和水藻共舞,沉到渊沟的她远远看着分针跑得比秒针还快。

现在是九点五秒四十三分,天晴,她盘坐在最底部悬崖边的一块石台上,镜头紧咬着画面中轴,等正对面有个长相跟她大差不差的人挪离她后脑勺的遮挡,顺向周转的洋流被水族馆样式的钢化之幕框成了景,四边沿线都镶了金,外面是佩戴着羊脂球项链的鮟鱇鱼、粉蝶、白头海雕、拖拉机和儒艮在同一个深度层遨游。

“我很喜欢《红辣椒》里的红辣椒,你呢?”背后电梯按钮在零层处发光,她正了正无纹路的衣襟问道。

“千叶敦子……更富于知性。”她回答,捻着将手里的牌如扇子般铺开了,第一张左上角印刷有粗体的“Ord”字样,主体是密密麻麻的不附配图的介绍。

她嘴角微弯,把首轮发牌的资格让渡给对方,“嘿,就像你,总以那副冷脸示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嘴下饶人。”

两指夹着牌低飞俯冲到橡木桌上,没击中旁偏装着半升血的生锈茶壶,瞬时,海洋水好似碎裂的丝带在一千亿年前的泥盆纪灭绝了近130%的物种,供小丑表演的舞台长出腿撤回更大的帷幕后了,更大的舞台倒自行被一杆汤勺勾芡,棋牌室以外的情境模态纷纷崩溃,又在崩溃的基础上继续崩溃,是各处奔散的1号台球,世上不可能发生的不可能事件……她只是视而不见,自己毕竟已经习以为常,和她没关联:“所有类秩关系的统摄,在古早文献中被称为绝对无穷,满足非平凡初等嵌入j:V_α→V_Ord,对任意n∈Ord,有(V_α,∈,φ)≺(V_j^n(α),∈,φ)≺(V,∈,φ)。喏,它会具有正确性的。”

“但是它太小了,不如在外宇宙中复现?j:V[α]→V[Ord],Ord[α]<j^n(Ord[α])<Ord[Ord],n∈Ord[Ord]。”

她做的事其实非常简单,说来也就是给定任意大的强度x,生成满足其强度的符号公理系统罢了。此外,一切矛盾都存在其独有的解悖模式,一切解悖的方案也都存在其触须无法裹揽甚至连意向都倾注不了的空无,倘若觉得烦,便直接毁了强度吧。

不过有些东西她特别在意,自己心里燃着战争般亏欠着谁的无名火,所以不由自主地,海水在连虚无都虚无的混乱中沸腾。她不想继续为这牌局所困,一撒气,摔了牌转身就去,唯一幸存的这间小屋子也随牌的落地,像滚着重叠波浪的立体几何画卷那样褶缩,每块凸着的波峰都冒了尖刺,它们是盘桓曲折交错着的老荆条,摇摇摆摆,将玻璃拆卸,将茶壶勾走,藏到自己无处寻觅之处。

由外部注视自己,她被整个“0”的符号圈定着,便再次启动了梦,面无起伏踩着一颗摄氏零上十度的扁石,“她可千万别来打扰我。”春和日丽,山脚处的宁静小镇如芝麻散布,伸手就能探及云棉,多美好,她眯上眼往前倾着身体重心,摊开双臂环抱掀起大翻领的风压,接着就是,一头扎进突然间被丢弃在那儿的盐湖。

某个第三人称叙事者故作感慨,机器人居然也会做噩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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