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关键,伊芙。”
洛基深邃的眼眸直视着屏幕,她的目光似乎可以因此穿透电子屏幕,与桐生直接对视,而这让后者感到不寒而栗:
“加入我们,因为人类的社会正在分崩离析。”
洛基向前方缓缓地伸出了手,被抖落的布料繁重的巫女斗篷下展露出少女纤细的手臂,不禁让人联想到街边商橱中的洋娃娃:
“我们是‘深潜者’,”
“我们是军团,”
洛基手中的“权杖”散发的光芒渐渐衰弱,如同被云层遮挡的阳光,其造成的魔力波动也变得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不再不可忤逆。
发起对人类世界的全频道宣言与破坏东京结界损耗了洛基太多的魔力。而现在,正在溃散的虚弱专注力很很显然不允许她维持“权杖”的「奥古斯都」效果。
虽然洛基的确是北欧神话里的诡计与恶作剧之神,但在诸神逐渐衰落的现代人类社会当中,她已然失去了人类的信仰与崇拜。
也正因如此,洛基已经无法再撬动魔法之海以窃取魔力。所以她才需要通过“权杖”来重新获得失去的权柄,需要「奥古斯都」效果来赋予她短暂的神格:
“我们即将建立世界的新秩序,”
“期待我们。”
洛基的声音正在逐渐减弱,投影在电子设备上的画面也开始充斥着大量的雪花片,她的声音正在被令人烦躁的“滋啦滋啦”声所替代。
秩序与混沌并存的魔力消失,与此同时,“权杖”光芒尽散,洛基的身体也在一瞬间化成了数百只腾空而起的渡鸦,朝四周逃窜……
「奥古斯都」效果结束
随后直播画面便被掐断,全频道的宣言也随之结束了。如同幻梦一般的,电视节目与手机上的画面恢复了正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屏着息的桐生终于得以沉重地吸入一口气,等她回过神来才猛然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居然已经被冷汗所浸湿:桐生当然明白,在魔法世界之中,绝对不能用常理去看待任何一切。
因为任何企图用常识判断事物的运行逻辑的行为只会让自己徒处于危险之中。
可这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为什么?这位陌生少女为什么会知道伊芙的名字?
“伊织……”
伊芙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桐生身边,她的眼神里也同样充满着难以置信和恐惧,她扯着桐生的衣角,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伊芙……要去找她们吗?”
“她们的目标只有伊芙……如果伊芙过去的话,城市的暴乱就会休止了吧?”
“不行。”
桐生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是……”
“没有可是!你知道她们是谁吗?她们是‘深潜者’,是世界上最有名的恐怖组织——你这是在送死!”
桐生的语气变得愈发激动,她的神经紧绷着,甚至没有注意“光明”还被紧握在手中,尚未散去。
“抱歉……”
桐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她驱散手中的魔力,顺带着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对于伊芙的情感很复杂,桐生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位就像妹妹一样生活在自己身边的女孩与“深潜者”存在着任何关系:
“伊芙,你认识‘深潜者’吗?”
桐生继续问道,她正牵着正处于隐身状态下的伊芙穿过教学楼的中庭,现在经过那里的学生人数开始渐渐变得多起来。
“没有,伊芙完全没有印象,伊芙完全不认识屏幕里面的那位少女。”
伊芙使劲地摇了摇脑袋,以坚定的否定作为回答,她的发丝随着话语而低垂下来,而因为情绪的低落,她的身体轮廓也在逐渐黯淡下来:
“可是,对不起……”
“为什么?”
桐生疑惑地抬起头,伊芙犹豫着,她的视线与桐生交汇: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
伊芙顿了顿,继续说道:
“伊织还记得吗?在那天早上伊芙对你说过的话?”
桐生沉思了一会:“你是说那次在早上突然把我叫醒的‘人生相谈’?”
半个月前,某个清晨,伊芙使用了与高坂桐乃一样的“特殊手段”将桐生叫醒——
“啪!”
伊芙跨坐在桐生的腹部上,半透明的触感与轻盈的体重让伊芙就像小猫一样难以被察觉,随后响亮的巴掌划过后者的脸颊,将桐生从噩梦中拽醒:
“喂!恶作剧也要适可而止了吧!”
“伊芙想起更多的记忆了!”
而自那天之后,“光明”出现,桐生得知了“魔法之海”与“魔术师”的存在。
“你当时说你看见了魔法之海……对吗?”
“嗯。”
伊芙点了点头,她的眼眸中闪着微光:“伊芙的确在那段记忆里看到了魔法之海,但伊芙知道,那其实是‘坍塌’内部的奇点。”
在伊芙的那段残缺记忆里,她曾经到达过‘坍塌’的可视结节内部。里面是绚烂的色彩相加、分不清方向的混沌空间,因为那里是直通“坍塌”奇点的魔法之海。
“什……什么?”
桐生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因为伊芙不知道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伊芙继续说道:“伊芙害怕……害怕那场‘坍塌’是由过去的自己所创造的。”
那时的伊芙,站在东京塔的顶端,俯瞰着崩裂的大地,脚下的人群与车流对她来说就像是覆巢而出的褐蚁。
随后伊芙的记忆就出现了很大的空缺,就像是大脑相关的区域被利刃割去一块一样,切口十分光滑,也很难再寻踪迹。
伊芙的过去是空白,她没有记忆,就连伊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桐生当然可以理解伊芙,因为伊芙与桐生很像,同样有着无法直视的过去。
伊芙对世界的认知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桐生,世界观也由桐生重新塑造,而在本应该平静的生活中窥见自己危险的过去,是一件难以让人接受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告诉了我真相?”
桐生这样问道,因为她明白,有些谎言一旦被说出口,就必须要有贯彻到底的觉悟。
“因为伊芙不想把危险带给伊织。”
-
曦海高中,天灾避难所
由于洛基所发起的全频道宣言与“深潜者”主导的突发性全城暴乱,各社团的课后活动被紧急暂停。而那些尚未离开校园的学生们也都被安保人员全部疏散并进入了学校的避难所。
避难所的地下管道发出无法判读方位的“滴哒哒”流水声,狭窄的地下走廊内回荡着发动机的轻微轰鸣声。
“抱歉,让我过一下……”
在人群中被推搡着前进的白石一边双手合十道着歉,一边马不停蹄的在肩膀与肩膀的缝隙中向前面钻去。
刚刚在电视里面的陌生少女好像提到了伊芙的名字吧?
伊芙,伊芙,伊芙……
不,那位奇怪的少女绝对提到了伊芙吧?
“想要尽快理清楚所发生的事”的迫切心情让枫歌脑海中的思绪乱成一团,就像神社里被扭转缠绕的注连绳。
不过,话说伊芙是和桐生前辈居住在一起来着吧?
白石逆着人群,在涌动的人头中寻找着桐生的身影,她环顾四周,待在这里的同学都是参加活动或排练文化祭的社团成员。
而自从上次桐生将剧本交给渡部启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学生会活动部了,与之对应的,作为校外初中生的伊芙自然也不会出现在曦海高中的校内。
白石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滑动,屏幕解锁,她看到桐生的邮箱安静如死灰,在LINE上发出的消息也显示着“未读”状态。
“糟糕,好像联系不上桐生呢……”
而联系不上桐生也就意味着联系不上伊芙。
因为白石并没有和伊芙交换邮箱,不过就平时的观察来看,伊芙似乎并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这对于初中女生来说实在是过于少见。
不行啊,根本联系不上桐生前辈。
“笨蛋!”
白石失望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起。这时,白石忽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略微瞥见了一个熟悉且十分显眼的身影:
略显肥胖的庞大身躯、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短发、古板的方框眼镜,这家伙俨然将人们对肥宅的全部刻板印象要素全都集合为一体了。
渡部前辈?
白石在人群中认出了渡部启。
渡部似乎和桐生玩得很近,他应该也有其他的方式去联系桐生吧?白石依稀记得在上次和桐生前辈逛街的时候,桐生似乎提到了和渡部一起打游戏的事情。
如此想着,白石开口道:
“渡部前辈?”
但此刻的渡部正戴着耳机,似乎并未听见白石的呼唤声。
喂,这家伙,我不是说过了MP3和耳机不能被带进学校吗?他简直把学生会的告示当成耳边风了啊!
虽然今天并不是她的值日时间,但是白石却还是下意识地扯了扯右肩上的“不存在的风纪委员袖章”,她正了正镜框,带着独属于学生会的威压,快步的向前方走去:
“Hello!渡部前辈!”
渡部启顿了顿,随后他若无其事地将耳机摘下,静悄悄地放入口袋中,他在人群中穿梭的步伐也显得有些慌忙急躁。
“前辈?我其实都看见了哦?”
渡部启耳朵微微耸动,但却依然没有作出回应。
“渡部前辈?”
白石十分疑惑地看着步伐逐渐加快的渡部启,她突然联想到了生物课本上的鸵鸟插画,不由得“噗嗤”一声地笑了出来。
因为鸵鸟遇到猎人追捕或者危险临头时,就会伸长脖子,将头钻在沙中,因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全当作没发生,就像此刻的渡部启一样。
白石凭借着身材小巧的优势,她在人群中穿梭的速度自然也比身材有些“营养过剩”的渡部启要快。白石很快来到了渡部的身后,她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揪住了渡部的衣领:
“前辈,你跑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渡部启的眼神也被迫直视着白石的双眸,白石的瞳孔与她的头发一样,都是淡淡的茶色,蓬松软软的,看起来就像是在冻霜下的蜂蜜。
“没……没有啊……我没有跑啊……”
渡部启撇开了眼神,神情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怎……怎么了吗?”
渡部启有些不自在地左顾右盼,作为阿宅,他实在有些过于在意他人的目光,在众目睽睽下与学妹搭话更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真是的……怎么我遇见的前辈都是一个性格的?”
白石叹了口气,她左右环顾,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四周。接着,白石扯住了渡部启的手臂,二者一起往人流量相对没这么多的地方挪去:
“这里说不太方便,总之,前辈先跟我过来吧。”
“哦……哦,好。”
在人群中移动只能肩膀挨着肩膀,白石是曦海高中学生会的副会长,理所应当的,认识白石的人也不少。
“抱歉~”
“请先让我们两个先过一下……”
与白石完全相反,在学生当中认识渡部启的人很少。也正因为这样的奇特“搭配”,在人群之中牵着手穿行的二人也吸引了不少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那个胖子是白石的男朋友吗?”
“不会吧?总觉得不太可能……”
“这家伙只是因为用MP3听音乐被白石抓住了而已吧?”
桐生说的的确没错,枫歌真的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后辈。让一个只会打游戏和写小说的阿宅直接和白石交流的难度简直不亚于在《黑暗之魂3》的一周目中穿着初始骑士套无伤单挑无名王者。
他默默的在心里如此吐槽着,渡部启有些失落地扯了扯板寸短发的末端,他低下了脑袋,放弃了直视那些打量着自己的眼光。
-
曦海高中,地下发电室
像巨大蜂巢蜂窝一般的发电机镶嵌在墙内,天花板上是纵横交错的冷却水管,枯燥的“嗡嗡”声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沸腾的冷却液,还是发电机的引擎作响。
“渡部前辈,你有看见桐生吗?”
白石和渡部启共同合上发电室的门,她们的双手也因此粘满了一层厚厚的灰。
“桐生?”
渡部启顿了顿,他沉思一想,随即回答道:
“桐生又不参加社团活动。”
“可前辈你放学的时候就没看见她吗?”
白石屏住呼吸,皱着眉头,将手上的灰尘拍落。
“没有啊。”
“但是前辈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吗?”
“我们又不是情侣。”
唔啊……说的也是。
白石“嘶”的倒吸了一口气,因为她没有料到渡部启的回答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聊天杀死。白石挠了挠脑袋,在稍作思考后,她接着问道:
“那伊芙呢?前辈在这段时间有见到伊芙吗?”
渡部启的脑海中浮现出《赤色彗星》当中小桀的角色形象,小桀的形象与在天台上的伊芙的形象近乎完全重合:
“伊芙?是那名粉色头发的初中生吗?”
“嗯。”
白石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的话……并没有见到她。”
渡部启摇了摇头:“因为伊芙又不是本校生啊……话说,伊芙不是跟你跟熟吗?”
话说,好像几乎每次伊芙来学校都会被白石用莫名其妙的手段拐走,要么是糖果,要么是芝士蛋糕,要么是奶茶,这么看来,白石的行为模式似乎几乎和新闻报道里的诱拐犯一模一样。
“可……伊芙不是和桐生前辈一起住吗?”
白石疑惑地歪着脑袋,就像一只猫头鹰,她淡茶色的头发也随之从肩膀上滑落。
“啊?你说什么?”
渡部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一步,背靠着墙:“伊芙……和桐生一起住吗?”
“嗯,怎么了吗?”
白石回答道,她不是很能理解渡部启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伊芙的父母去出差,因为让一个初中女生一个人生活不太放心,所以让伊芙寄宿在桐生前辈的家里。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可恶!”
渡部启咬牙切齿,仿佛心脏遭到了重击。
“呜啊……为什么要突然大吼大叫啊?”
白石被渡部启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渡部启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他漫无目的地揉搓着手指,关节“咯吱”作响:
“可恶这家伙居然背叛我了吗为什么他能遇到小桀这样的女生啊话说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桐生这样的阴沉宅男可恶可恶!”
白石不太理解,于是她弱弱地问道:
“可两个女生住在一起没什么的吧?”
“啊?”
渡部启回眸,他方框眼镜下的双眼里带着疑惑与惊讶。渡部启皱紧眉头,给予了白石一个“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蠢话?”的眼神:
“桐生,可是男孩子啊。”
“啊?”
白石困惑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所蕴含的情感十分复杂。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精彩:
“可是我明明上次还和桐生前辈一起……”
等等,这根本不可能吧?桐生前辈怎么可能是男孩子,而且如果桐生是男孩子的话,那他不就成大变态了吗?
一个带着女初中生去女装店试内衣并且购买了不少女性用品的变态男高中生。
“你和桐生什么?”
“不,没事……”
在如此的稍加思考后,白石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她摇了摇头,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渡部启顿了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他接着说道:
“而且,桐生现在不是因为父母出差而和雅人暂时住在一起来着吗?如果……伊芙和桐生一起住的话,那她不是也得睡在雅人家吗?”
白石惊愕地看着渡部启的双眼,她甚至能清楚地听见自己世界观正在崩塌的声音,无言的声响盖过了发电机的“嗡嗡”轰鸣: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