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毕竟生于鬼方啊!大商杀了你的族人,灭了你们的首领,难道你就不记恨吗?”伯邑考追问。
农户的脸垮了下来,目光变得警惕:“生在鬼方又如何?鬼方鞭挞俺,将俺如猪羊一样圈养,命令俺生孩子,生下的孩子直接带去的成为新的奴隶……往往复复,奴隶就永远是奴隶,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奴隶,俺为何记恨大商?”
“你怎能欺师灭祖!忘记了祖宗恩情!没有鬼方的列祖列宗怎会有你!”
“呸!俺巴不得祖宗没生过俺来!叫俺到这世上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恁什么东西?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哦,原来是贵族!呸!”
这次农户直接呸在了伯邑考脸上。
伯邑考气得差点拔剑砍了这农户。
“这狗东西,连祖宗之恩都忘记了。商王不敬鬼神,不祭祖宗,这奴隶更是狂妄!无礼无法,乱了,全乱套了!”伯邑考大骂。
姬昌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走下车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上前去,先是向农户道歉:
“老乡,对不住,拙子胡言乱语,有所冒犯……这小小心意还请老乡收下。”
姬昌叫人取来半袋米。
农户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袋米对农户的吸引力,无异于现代的金砖。
他理所当然的消了气:“俺就是见不得别人说商王不好。”
“您是什么时候被绑来大商的?”
“三年了。”农户说。
“可商王,不是最近才发粮的吗?”
“能发一次就够了,俺前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粮呢。”
姬昌一时感慨。
大意了。
他想过奴隶会因为饥饿对大商恨之入骨,却未曾想到,原来奴隶们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容易忘记过去的仇怨。
正是因为过去承受的苦难太多了,一点微小的给予他们都尤为珍重。
只要你让他们看见了希望,让他们感受到重视,他们就愿意豁出命来跟你混。
何况蒂莘这次可不仅仅是一点点重视,是散尽国库还施于民啊!
在这一举措之下,昔日最容易攻破的西北线,如今却成了大商最坚不可摧的无数重防线!哪怕没了陈塘关的阻碍,姬昌都没信心能打到朝歌!
此等壮举,此等大手笔的孤注一掷,再加上牛耕和天火犁,若最终真能挽大商之将倾,三皇五帝怕是要成三皇六帝了!
“生不逢时啊!”
姬昌仰天哀嚎。
既生我姬昌,又为何要生蒂莘!
这等帝王,只要活着一天,西伯周想要打进朝歌就比登天还难!
“老乡可知道这天火犁是怎来的吗?这么多天火,莫非大商有神仙相助?”
“嘿!恁别说!恁还真别说!”
“真有?!”姬昌瞳孔地震,“莫非神仙显灵了?”
“俺不知道。”
“……”那你激动个球啊!
“天火的来头是秘密,只听说朝歌里有些人是专门搞天火的,具体是怎么搞来的……可能是求神仙吧。”
“多谢老乡了。”
姬昌苦笑。
如此之多的天火陨铁……
除了神仙下凡,倒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莫非是天要亡我西伯国吗!
“父亲,您其实不必如此担忧。”
回到车架的私密空间里,伯邑考出声安慰。
“其实在孩儿看来,这商王不过实在饮鸩止渴,恰恰是推进了大商灭亡的速度!”
“咳……咳……”
“如今大商国库空虚,已经支撑不了任何一场战事了!咱们只要等,等她发下的存粮耗竭,那便是大商的灭亡之日!”
“谈何容易……”姬昌摇摇头,“这粮食足够撑到秋收了。”
“商人若没有秋收呢?”
“你说天灾?可天灾,乃是神灵之力,又非我等所能控制……”
“近年连日大旱,必有飞蝗作孽。”
“可我见商人养鸡鸭治蝗虫,或许有所成效。”
“无妨!我西伯国粮食储备充足,既然如此,倒不如添一把火,叫他们养多少鸡鸭都白养……”
“怎么添?”
“以我西伯周一年粮食祭祀蝗神,严令禁止黎民捕杀飞蝗。届时等蝗虫吃光我西伯国的粮食,自然会飞向商国,把他们一年收成吃干抹净!”
姬昌:“……马夫,给我鞭子。”
伯邑考:“?”
“我叫你养蝗为患!我叫你养蝗为患!”
姬昌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一鞭又一鞭子狠狠抽向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
“你可知这要害死多少人?!咳……”
伯邑考一动不动,低下头,羞愧的待机挨打。
他也承认,自己的计划确实有些过分了。
这是完全不拿子民的命当命啊!万一玩脱了呢?要是连续几年都闹灾怎么办?
那崩溃的怕不止是商国。
姬昌一直抽到筋疲力尽,这才瘫软下来,坐倒在车架上。
口中念念有词:
“列祖列宗明鉴,子孙姬昌已教训过这不孝子……
可伯邑考想为先祖复仇,亦是一片苦心。
望列祖列宗恕罪,望蝗神恕罪。”
说完,他精气神竟恢复了不少。
招呼信使道:“你回去,告诉姬发,多多祭祀蝗神,还有……今年的蝗虫不要杀,不仅不要杀,还要喂。
喂的黑黑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