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用心的安慰又如何能止住薛宁的悲伤,漫长的岁月中,她和奶奶相依为命,经历着贫寒的日子,忍受着别人的白眼,对于薛宁来说,奶奶是支撑着她长大的精神支柱,可现在,这根柱子轰然倒塌了,她再也不能躲在奶奶怀里哭了。
“雪妮,爸爸知道你悲伤,可你奶奶的后事还要办理,是火葬还是土葬,你拿个主意吧。”
听到这话,薛宁才抬起了头,想了想道:“土葬吧,把奶奶和爷爷葬在一起。”
现在市区已经都是火葬了,只有部分农村地区民政部门还留了一丝缝隙,能偷偷的土葬,薛宁知道奶奶想念爷爷,还是把他们葬在一起吧。
贺云峰点头道:“好的,交给爸爸来办。”
薛宁说完,又开始大哭,想到昨天她们祖孙俩还说着话,一觉起来奶奶竟然就走了,她们相认也不过短短一周时间,她还准备着以后让奶奶过好日子,吃得好穿得好,可惜这些设想再也实现不了了,薛宁越想越是难受,越哭越是悲伤。
贺云峰叫人采购葬礼所用的一切用品,又请了白喜事所需人员,不多时薛宁家的小院子就人员进进出出,村民得知李桂花竟然过世了,纷纷叹息,又觉着大过年死人,实在是不吉利。
贺云峰从村民那躲闪窥视的眼光中就猜出众人知道贺雪妮就是薛宁了,更是决定要把葬礼办得隆重一些,薛宁是名义上的主事人,贺云峰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贺雪妮不是以前的薛宁了。
于是,厂汉村村民就看到了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个葬礼,灵堂搭的足足有十米高,鼓匠班子就请了四家,二十四小时轮流敲,花圈更是摆的路上都堆不下。
薛宁就坐在灵堂前,看着棺木前奶奶那张遗像,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哭,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哭得眼睛红肿疼的几乎睁不开眼,可她还是想哭。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七天,今天是出殡的日子,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她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听到阴阳先生在和贺云峰交代下葬的各种事宜,薛宁知道自己该送奶奶走了,刚支撑着站起来,就见灵堂前多了一个人,竟然是沈大刚。
沈大刚看着薛宁好一会,才道:“薛宁,我是来和你道歉的,这几天我也想通了,过去……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几个害了你。”
沈大刚的话让薛宁有些惊讶,那件事过后两年,自己终于收到一份迟来的道歉,沈大刚,终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他还是有些良心的。
薛宁淡淡的道:“你害过我,我也害过你,咱们两清了。”
沈大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发出一声叹息,跪下给李桂花上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头,然后转身离去。
薛宁有些怅然,其实这几天,她一直希望有人能过来给奶奶上柱香,沈大刚是除了贺云峰和自己外唯一给奶奶上香的人,但却不是自己要等的那一个,那一个人恐怕是不会来了。
虽然没人给李桂花上香,但出殡的队伍却很长,整个厂汉村的村民都出来看热闹,看那四个鼓匠班子在路上如何“斗法”,薛宁抱着奶奶的遗像走在最前面,好几次她都觉着自己下一刻就要晕倒,只是强撑着在走路,因为她要去送奶奶最后一程,让奶奶尽量不孤单。
陆阳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每次队伍拐弯他都能看到薛宁那有些佝偻的背影,他能感觉到她的悲伤,她那空洞的眼神更让他心如刀绞,他每天下班都会来,但每次都站在远处看着,看着她哭或者蹒跚的走路,但他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每次想到那天自己说过的话他都想打自己的脑袋,自己竟然用最恶毒的话伤了她的心,自己竟然说出那样恶毒的话来打击她,简直不可饶恕!
看着那十六个人抬着的棺木,陆阳忽然很后悔自己竟然都没有给去世的老人上柱香,自己竟然变得这样无情无义,想到这里陆阳的脚步也变得蹒跚起来。
队伍刚出村口,突然后面追上来一个人,一边跌跌撞撞的奔跑一边哭喊着道:“妈,你等等我,等等我。”
薛宁惊讶的转过身发现来的人竟然是薛建明。
整个队伍都停住,薛建明踉踉跄跄的跑到李桂花棺木前停下,整个人都趴在棺木上大哭道:“妈,你怎么就走了,你怎么就走了,儿子还没好好孝顺你,你怎么就走了?”
年三十被举报赌博抓进派出所,因为没有家人来交罚款,薛建明被关了七天才放出来,他不知该去哪里,忽然很想见见自己的老娘,就想着回厂汉和赵金贵借点钱,即便没有任何抵押物,但看在同村的面子上应该也能借给自己吧,结果一回村就发现有人在办葬礼,他还惊讶这是谁去世了。
走过自己家的旧院才猛然发现办葬礼的竟然是自己家,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花圈条幅看了一眼,上面赫然写着李桂花的名字,薛建明这才知道死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娘,下一刻他就发疯一般向葬礼队伍追过去。
薛宁见薛建明不停的用头磕着奶奶的棺木,嘴里还大喊着:“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赌了,我还没有让你过一天好日子,你怎么就能走呢?”
“妈,是儿子不孝,让你和薛宁一直过苦日子,儿子错了,真的错了,我是个混蛋,没有出息的混蛋,妈,我对不起你啊!”
薛建明哭喊的同时还不停抽打着自己的脸,所有村民看到这一幕都唏嘘不已,薛建明是什么货色大家都非常清楚,现在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可他娘已经死了,他再悔恨也没用,李桂花有这样的儿子,真的是不幸。
陆阳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薛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状况,她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这个哭喊的男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资料上说她有个奶奶还有个嗜赌如命的父亲,这个人大概就是他的父亲吧,为什么后来又成了贺云峰的女儿,这些统统他都想知道。
薛宁心中悲伤,薛建明如果能早点醒悟,自己和奶奶也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可现在他幡然醒悟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两个过去经常和薛建明耍钱的人过去将薛建明拉了起来,队伍这才得以继续前进。在埋葬奶奶的时候,薛宁又大哭了一场,哭到最后几乎昏厥,要不是有贺云峰一直搂着她,她早已晕倒在地。
但葬礼结束后,回到村里薛宁还是晕了过去,当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薛宁发现贺云峰正透过窗户看着院子中的大树,听到动静,贺云峰转回头看着薛宁道:“雪妮,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总是要经历的,有一天我……我希望你学会坚强,就像你院子中的那颗树一样,经历春夏秋冬风霜雪雨依然有旺盛的生命力。”
薛宁点点头道:“我知道这些道理,可我就是难过。”
贺云峰叹了口气道:“爸爸理解你的心情,你好好休息吧。”
薛宁见贺云峰脸色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手里还拎着一个包,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爸爸你要去哪里?”
贺云峰露出一个微笑道:“没事,爸爸只是去公司一趟。”
薛宁想到爸爸拖着病帮自己给奶奶办了葬礼,感动涌上心头,郑重的道:“爸爸,谢谢你!”
贺云峰笑着走过去摸了摸薛宁的头道:“跟爸爸还客气,好了,你吃点东西继续睡吧,爸爸办完事就回来接你。”
薛宁点头,贺云峰出了院子却没有去公司,而是开着车向鹿港小镇驶去,他和赵琳也该做了结了,离婚协议他已经拟定好,此刻就在他包里,做完这一切,再把公司交给薛宁,他就可以安然度过他最后的时光了。
薛宁正准备继续睡觉,拿起手机无意中看了一眼,发现有一个信息,点开一看竟然是陆阳发过来的,写着:“雪妮,我想见你一面,如果你愿意就回黄金小区一趟,我在这里等你。”看时间正是今天早晨,两个小时之前。
薛宁愣怔了片刻,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穿好衣服走出门外,看着那颗平平无奇的大树,回想着跟陆阳认识以来的种种,薛宁知道是时候做了结了。
薛宁蹲下身,用手指一下一下在地上抠着,很快就在树脚抠出一个小坑,又看了小坑很久,薛宁才将头发上那个陆阳送给她的水晶发卡取下来,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会儿,最后才将发卡轻轻放了进去,又轻轻盖上了土,一切动作都很温柔,她知道即使将这个水晶发卡还给陆阳,陆阳也不会收下的,那就埋在这里吧,埋在这个曾经最甜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