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两眼空洞的看着瓦罐，她昨晚一夜都没睡，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心中就难受的厉害，几次摸出手机要打给陆洋，可陆阳临走时那决绝的话又让她再次将手机放下。
好半天薛宁才反应过来奶奶在和自己说话，点头道：“嗯，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过年。”
李桂花露出微笑，却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薛宁给贺云峰打了个电话，说要和奶奶在厂汉过年，贺云峰拿着电话一脸的遗憾，其实他也想让薛宁陪着他过年，这恐怕是他最后一个春节了。
虽然和陆阳并没有明确的说分手，但薛宁知道这段感情恐怕要结束了，自己是变性人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而他已经明确说过他不喜欢变性人，说不喜欢估计已经很委婉，应该是很讨厌甚至恐惧吧。
连续好几天，薛宁一到晚上就躲在被子里哭，却不敢出声只是默默流泪，她不想让奶奶担心，这是她和奶奶时隔两年再次团聚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一定要让奶奶高高兴兴的，至于自己的痛苦，就埋在心底好了。
只是，真的好难受啊，这就是失恋的滋味吗？
回来厂汉那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过年，薛宁也大肆采购，如果抛去情感上的事，这个春节可以算是薛宁有史以来最土豪的一个节日，几天时间就将屋里堆的满满当当并将一个破旧的院子装饰的焕然一新。
村民偶尔路过这里都会露出怪异的目光，做贼似的快速打量几眼就迅速离开。
薛宁偶尔出去，见有些人看到她竟然突然拐了弯，薛宁楞了片刻才明白那是在躲自己，或许在他们看来，自己真的是一个怪物吧，自己接受自己都用了很久，更何况其他人。
只有沈大刚家的土狗大黄，不时跟随在她身后，亲热的对她吐着舌头，薛宁心中感慨，有时候人还不如一条狗。
秦婶一家包括沈大刚薛宁也再没遇到，离得这么近，薛宁知道他们是刻意避着自己。
薛宁笑笑，这些她一点都不在意，过去众人就对她们指指点点，她早已习惯。
不过薛宁主动去了一个地方，那就是老郝家，奶奶看眼睛的时候，老郝借给她五千块钱，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老郝，以老郝的性格，估计被他老婆骂惨了。
薛宁去的时候老郝老婆正在扫院子，看到薛宁呆愣了一下扔下扫把就跑回了屋里，薛宁进了屋她又上了炕，一脸惊惧的看着薛宁，老郝坐在炕边也是脸色发白。
薛宁掏出一万块钱放在炕上道：“郝叔，我奶奶看病的时候借了你五千块钱，这么长时间都没还给你，实在是对不起，这是一万，多的就算是利息吧。”
老郝和他老婆惊得半天都没说话。
“祝你们春节愉快。”薛宁说完就退出了老郝家，薛宁知道他们看自己的眼光和其他村民也没什么区别，但不管怎么说老郝是曾经帮助过她的人，她是发自内心感谢的。
大年三十这天，薛宁给奶奶换上新买的衣服，自己也焕然一新，李桂花拉着她坐在炕上说：“薛宁，陪奶奶说说话。”
薛宁将炕火炉子都加旺，这才乖巧的坐在奶奶身边，李桂花盯着薛宁看了许久，薛宁有些奇怪，难道奶奶恢复视力了吗？但奶奶下一个动作就让薛宁知道并没有。
李桂花抬起手顺着薛宁的胳膊一路往上摸，摸她的肩膀脸鼻子眼睛还有头发，摸的仔细又轻柔，很久才道：“头发太长了，过年要理头的。”
薛宁“嗯”了一声道：“到二月二再理。”成为女性以来她还一直没理过头发，发梢已经长到背部。
李桂花重新拉住薛宁的手道：“薛宁，奶奶听见你哭了，和奶奶在一起你很难过吧？”
薛宁差点掉出眼泪，却摇头道：“没有，和奶奶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是……我是因为别的事难受。”
薛宁很想把自己和陆阳的事说给奶奶听，她觉得心里憋的难受，却没人听她述说。
李桂花却道：“奶奶知道你心里苦，从你妈死了以后你就很难受，奶奶都知道。”
薛宁怔了一下，这么多年，奶奶还是第一次这样和她说话，那些年她心里确实苦，但幸好有奶奶做精神寄托，但奶奶显然是误会了，她是因为失恋才痛苦。
“奶奶，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长大了，就算有苦我也不怕。”薛宁安慰道。
李桂花点头道：“奶奶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从小就董事，可惜你没生在好人家，你爸爸他不成器，奶奶……也没办法。”
薛宁眼角流出了泪，抱住奶奶道：“奶奶你别这样说，我不怨怪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我早就看开了。再说家里还有你，你对我这么好，我心里知足。”
“是啊，人的命天注定，这辈子你受了苦，希望你下辈子去个好人家。”李桂花叹息道。
薛宁摇头道：“我下辈子哪里也不去，还做你孙子。”
李桂花抱住薛宁道：“好，还做我的孙子，其实奶奶也舍不得离开你。”
薛宁搂着奶奶的腰道：“奶奶，大过年别说这些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做饭的过程中，李桂花又道：“薛宁，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奶奶想见他。”
薛宁知道奶奶说的是薛建明，虽然她并不想见薛建明可还是听从了奶奶的话，从售房协议上找到薛建明的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最后只好发了一个信息道：“我是薛宁，我奶奶想见你一面，就在原来的家里，你抽空回来一趟。”
薛宁希望薛建明看到后能回来看看奶奶，薛宁知道奶奶是真的想见薛建明，即便不成器，他也是奶奶的儿子。
此刻薛建明正在赌桌上摸着一把牌，因为怕吵，耍之前他把手机关了，薛建明嘴里机械的念叨着：“最后一把，最后一把，一定要翻身啊。”卖院子的十二万，短短时间内竟然都输光了，最后一万都是今天输掉的，最后这把如果翻身那还有希望，要不然就输的一干二净了。
当薛建明把手中的两张牌翻过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两张牌组合起来竟然是零点，零点，什么都没有，就像他的人生一样，那点数仿佛就是对他无穷的嘲讽。
看着对方笑呵呵的把他最后二百元收起，赌了半辈子的薛建明突然感觉心灰意冷，别人都在过春节，他却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应该去养老院看看老娘的，可口袋空空连个路费都没有，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玩最后一把，正犹豫着要不要借上点钱去趟养老院，突然听到门口大喊一声：“抓赌，都不要动！”薛建明知道自己完了。
李桂花听到薛宁没有打通电话，发出重重一声叹息。
薛宁和奶奶像无数个日子那样默默吃完饭，天一黑李桂花就早早睡下，薛宁坐在窗户边看着不时升起的烟花，听着零星炸响的爆竹，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不知陆阳现在在干什么？他还会想自己吗？恐怕不会了，此刻他们一家三个人应该在高高兴兴的看电视吧。
薛宁忽然觉着又孤单又寂寞，拿起手机最后又叹息着放下。
到了十二点，薛宁喊奶奶起来“接神”，奶奶却说：“你去响炮哇，奶奶听着就好。”
薛宁将买好的烟花一个一个点燃，看着漂亮的烟花飞到空中将天空装点的五彩缤纷，薛宁却悲从中来流出了眼泪，怕奶奶听出动静，她就在院子中一边放炮一边哭泣，等村中鞭炮声渐渐衰落，她才回屋抱着奶奶道：“奶奶，好冷。”
李桂花伸出手将薛宁搂在怀中道：“奶奶给你暖暖。”
薛宁靠在奶奶的怀中，立刻就感觉到暖洋洋的，所有的疲惫忧愁一下就淡了，困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梦中依稀听到奶奶说：“薛宁，奶奶看见你爷爷了，他在叫我。”
当薛宁再次醒来时，发现天已经大亮，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十点多，屋子里阴冷阴冷的，急忙跳下地把炉子生起来，又把昨天没吃完的饭热了一下，这才喊奶奶起来。
连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奶奶答应，薛宁的手一下就僵住，手中的碗跌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薛宁僵硬的走到炕边，看着奶奶慈祥的面孔，轻轻的推了奶奶一下道：“奶奶，该起来吃饭了，我还没给你拜年呢。”
可是，奶奶依然没有动静，薛宁颤抖着将手指探到奶奶鼻子上，却没感到任何气息。
薛宁一下就腿软的跪在了炕边，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用力推着奶奶喊道：“奶奶，你起来呀，你起来呀。”
薛宁喊得声嘶力竭，嗓子发干，却再也摇不醒自己的奶奶了。
隔了好久，薛宁才猛然拿起电话打给贺云峰，电话一通薛宁就大哭道：“爸，我奶奶她……她没了。”
贺云峰正一个人坐在客厅孤独的吃着一碗面，赵琳不在，贺启帆也不在，他心里感觉无限的悲哀，接到薛宁的电话，贺云峰呆了片刻才道：“雪妮你不要慌，爸爸马上赶过去。”
贺云峰很快就赶到厂汉，见薛宁依然匍匐在炕边大哭不止，贺云峰看着已然逝去的李桂花心中也感慨万分，这也是一个命苦的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