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早些年的时候，爱丽丝对叶歌的印象其实并不是崇拜或者是羡慕，而是一种望之不似人的恐怖。她无法理解这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而加入圣教。她从叶歌身上感受不到普通人该有的朝气与希望，看不到他的软弱与缺陷，就连帮助自己的理由也搞不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她依赖与信任叶歌，不如说……正因为叶歌是这样的人，所以爱丽丝才愿意相信他。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像是普通人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反倒像是决定了一个目标，然后理所当然地取得成果，期间无有一点可以质疑的地方。那种强大的意志令爱丽丝感到恐怖的同时，又会产生出本能的倾慕。
她最喜欢叶歌那轻笑中带着一丝从容的表情，端着咖啡时似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自己只要全心全意地去依赖他就可以了。一直以来，爱丽丝也是这样去做的。她被容许了去探寻叶歌的秘密，逐渐从一开始的困惑与恐惧变得有恃无恐——最后当然会无路可退。
可少女并非真的愚不可及。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叶歌，也知晓其中的代价。她理应知道早晚有一天叶歌会向自己索要报偿，而少女自己也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她所怀抱的崇高牺牲，正是令叶歌重新成为人的理由。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话说……你真的要买一套厨具回去吗？”爱丽丝挽着叶歌的手，有些迟疑地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反正真要挑件礼物，我也不知道该送什么。就送点能用得上的东西好了。”叶歌耸了耸肩，不在意地说道。由于刚才卡纳尔大包大揽，说是今天的消费全都记他账上，所以叶歌买东西都是挑着最贵的去买。
“送点普通的礼物就好了吧。像是衣服，或者是饰品什么的……”爱丽丝实在想象不出来埃尔希收到这份礼物时的表情。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就算收到这种礼物也不会开心吧。
“那爱丽丝打算送什么？”叶歌不置可否地说道。不得不说，葛林商会的商品种类确实很多，光是这么一层走过来就看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商品。不仅仅是厨刀和餐具，就连烤箱和咖啡机都是光明正大地摆在一旁卖。
听卡纳尔说，在表面这几层卖的其实都是些普通的商品，在地下还有一层会卖些不见得光的走私品，甚至还会定时在下面举办拍卖会。不过叶歌倒是从来都没去过那种地方，哪怕是卡纳尔兴致勃勃地过来邀请自己也是直接拒绝掉。
“我是打算送她一套新衣服。她自己好像也挺喜欢趁着公休日的时候出门买衣服的，不过最近都没怎么见她出门了。”爱丽丝想了想，说道。
“那过去看看吧。我记得卖衣服的地方在楼上吧。”叶歌指了指那套厨具，让旁边的侍从帮忙包起来，待会儿结了账一起送过去第七教堂就行了。
“……最后还是买了啊。”爱丽丝有些无奈。她就知道叶歌不会听自己的。
“到时候看看她的表情不也挺有趣的吗。”叶歌笑了笑，“要是她实在不喜欢这份礼物，就说是卡纳尔送的吧。我和你再去挑一份礼物不就行了。”
“但我记得卡纳尔和埃尔希总是会闹得很不开心吧。如果说是卡纳尔送的，埃尔希不就更不开心了吗？”爱丽丝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会的。埃尔希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更何况她肯定能猜出来这份礼物是我选的。感觉除了我以外，也没人会给她送这种礼物了。”叶歌无所谓地说道。
“所以，老老实实地挑一份礼物送给她不就行了吗。”爱丽丝完全不能理解叶歌是怎么想的。有时候这个人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一样，恶趣味都快要写在脸上了。
“唔……说的也是。那就买两大包入浴剂回去吧，刚好可以买些贵的。平时埃尔希肯定不舍得买这么贵的入浴剂。”叶歌拍了拍手，好像突然反应过来。
“入浴剂吗……也行。”爱丽丝想了想，勉强认可了这种礼物。这总比菜刀好吧，起码入浴剂还算是用得上的礼物。
“爱丽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么？”叶歌继续问道。
“我吗？”爱丽丝微微一愣，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待会儿给你买件衣服，或者是发饰吧。就当做是送给你的礼物了。”叶歌笑了笑。当然，这件礼物就不用记账了，到时候叶歌会直接付钱的。
“……发饰吧。也不用买什么太贵的礼物，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来证明什么的。”爱丽丝终于反应过来，红着脸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叶歌的表情。她刚刚到底是做了怎样的一件蠢事啊。
“好。”叶歌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两人还是选好了礼物，让人帮忙把所有礼物和蛋糕的材料都一起用马车送回去第七教堂。而他们两人则是继续牵着手，慢悠悠地在街道上走着，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约会时间。到了正午时分，街道上的行人也比早上多了不少，能认出两人的自然不在少数。
但是和白天不同的是，再也没有人会贸然地上前来和叶歌或者爱丽丝攀谈，仅仅是远远地守望着他们。爱丽丝能察觉到那些视线，却也没有松开叶歌的手，反而是红着脸默默地倚靠在叶歌身边，仿佛是在向所有人宣誓自己的所有权。
“真是不可思议啊……”大抵是在回到第七教堂附近时，爱丽丝有些恍惚地开口道。
“为什么？”叶歌依旧是往日那副表情，一路上轻笑着和爱丽丝聊起一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必特意去思考需要聊些什么，彼此间的气氛也不会因沉默而变得尴尬，反而是更能体会到彼此的存在。他一直都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
如果在一起的时候需要绞尽脑汁地去体谅对方，需要不断地去发掘新的话题，那样的话也就太累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在不断地磨合与适应的过程中才能理解彼此的关系，最后决定是要分开还是继续在一起。而他和爱丽丝早已经历过这个过程，如今也无需再回头去考虑这种小事了。
叶歌一直都觉得，如果他没有捡到那本《手册》，没有应允和阿卡莉亚的交易，或许最后的归宿就是回卢兹城接任凡尔莎的工作，照顾那些教会学校里的小屁孩，然后娶一位不那么聪明也不那么漂亮的妻子，作为普通人度过这平平无奇的一生，最后溺亡于无人知晓的孤独之中。然而，他总是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他。
“叶歌好像没有以前那么孤独了。笑起来的时候，也变得自然了许多。”爱丽丝轻声说道，“以前我总是在幻想着，总有一天能像是恋人一样和你走在一起，感受到你身上的温暖。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但是那个时候，你总是看不到我，笑的时候也没有温度。”
“……在你看来，是这样的吗？”叶歌微微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问道。
“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爱丽丝抿着嘴，笑起来道：“已经像是个人了啊。现在的我可以确信，自己有被爱着。”
“真是狡猾啊，爱丽丝。”叶歌轻声说道。
不知不觉间，是否连他自己也已经动摇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