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月用力眨了眨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翻了回来：“玉儿，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说想学武功了？”
“回师尊，是第三次了。”
“学武功做什么？”
“如今世道以武为尊，弟子身为男儿，自然会想习武。”
“可你练不了武功。你的经脉断绝，寻常内力无法运转。”
“师尊学富五车，一定知道些无需依赖经脉也能修行的硬功。”杜玉其实已经在心中默认师尊和叶冷星脱不了关系了，哪怕师尊不是叶冷星，她恐怕也曾经是武林中人，不然无法解释师尊当年凭什么能帮他解化生毒宗的蛊毒。
倘若师尊真的是如她所说，只是一个厌倦了尘世的山野闲人，怎么能解如今大梁第一毒宗的主修蛊毒呢？
叶霜月问：“玉儿，你可是听说了什么？或者说在莲子镇受了谁的欺负？”
“……”
叶霜月沉吟片刻，掀开被子起身着衣，并不避嫌，杜玉将头埋得更低了。
“玉儿，从我接你上山，已有八年。这八年朝夕相处，你的性子我是最了解的。你就像那黄牛，鞭子打一下，才会想着往前走，如若没有外物刺激，你是绝不会想跳出现状的。”她简单穿戴完毕，将杜玉拉起来，“你和为师说说，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为师最重要的人，为师都会站在你这边。”
杜玉脑子一抽，忽然问：“那师妹呢？”
“师妹是第三重要的人。”
“谁是第二重要？”
“一个让为师又爱又恨的人。”
杜玉心中莫名紧了：“是个男人？”
叶霜月呼吸停了一瞬，看了眼紧张的杜玉：“不是。”她心思乱了一瞬，忽然觉得杜玉近来避着她，是不是因为这孩子思春了？所以不敢正脸看她，也比过去拘谨，对了，想想杜玉的岁数，也该是这个年纪了，以前她一直把杜玉当孩子看待，倒是忽略了这点……
得给玉儿安排门亲事了，免得玉儿胡思乱想……叶霜月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杜玉松了一口气，酝酿片刻，决定向温柔如母亲的师尊坦白：“师尊，我发现我当年病倒送上山的原因。我并非病倒的，而是被人下了毒。”
叶霜月表情没有变化，杜玉心想：师尊果然早就知道了……
“而且，我发现下毒的人极大可能就是化生毒宗的人。我的经脉断绝，手腕上的蜈蚣印记，都是此人的手笔。”
叶霜月打断他：“所以你想报仇？”
“……”
“你想临时学一门武功，用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去找人家成名十数年的高手报仇？然后被人打死后，留着你的师妹以泪洗面，留着你师尊万念俱灰，留着你父母亲人悲痛欲绝？”叶霜月语气难得严厉了几分。
“有武功才有报仇的基础，一年练不好我可以练五年，五年练不好可以十年。”杜玉认真地说，自从李清雅康复后，他就认真想过此事。他的人生因那蛊毒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不是师尊，他恐怕早就死在八年前，李清雅也在受尽病痛折磨后撒手人寰，这世上就不会有一个假正经的杜玉，公孙若也会永远被留在那块无人的荒地……
有人杀过他，还要害他身边的人，这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仇怨。
他当然可以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在寻仙山过着悠闲温馨的生活，但他体内流的血依然是十八岁男儿的血，那血是火热的。
他抬头，希望得到师尊的支持，可让他意外的是，师尊的眼神中是难掩的失望。他从未在师尊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哪怕是他当年死活学不懂药理的时候，师尊也从未失望，只是温柔地让他慢慢学。
这种失望让杜玉有些慌乱。
叶霜月摇头：“玉儿，这八年你到底学了什么……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个模样？”
她在说谁？
她并未给杜玉再说话的机会，起身往外走：“玉儿，我教不了你任何武功。你最近不太理智，你且在山上休息半年，等到脑子清醒了再谈此事！”
说是在山上休息半年，其实就是禁足半年。以前只有公孙若享受过此等待遇。
“师尊！”杜玉想叫住她，可叶霜月恍若未闻，笔直地向外走去。她像是生气了。
杜玉看着她的背影，她为什么对杜玉想学武功这件事反应这么强烈呢？以往每次杜玉提出想学一门护身武功，师尊都会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没有必要，有师妹保护，他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危险。
杜玉起身扫了扫长袍下摆，有些郁闷地出了师尊的房间，一出来就碰见师妹拿着把扫帚走来。杜玉露出大白牙，笑着打招呼：“师妹……”
“有人找你！”小师妹哼了一声，远远地朝他喊一声，便转头又去扫地去了。
得，这下师妹和师尊都得罪了。
杜玉也不跟这小丫头计较，来到无涯门大门处，只见李清雅早已恭候多时。
每月初，李清雅都会与杜玉对接本月送粮事宜，有时是李清雅上山，有时是杜玉下山。
李清雅此时的脸色比年前红润了许多，透着一股健康的气息。她妆容打理得比过去更加精致了，一眼看过去如同天女下凡。
“呆子，现在见面招呼都不会打了？”李清雅好像一直在笑，自从她死里逃生后，面对杜玉时便一直在笑，杜玉问过她缘由，她也只是笑吟吟地说看到呆子就想笑罢了，“怎么，有心事？这么愁眉苦脸的？”
杜玉的朋友很少，目前只有李清雅一人，他这些话也只能向李清雅倾诉：“是。师尊将我禁足半年了，她不许我学武功。”
李清雅惊讶地问：“为什么不许你学武功？门派不就是为了传功设立的吗？你知道李霸天不？就是我堂弟，一个小胖子，他被送到铁掌门学武功，门主要求他们每个月起码修完一招一式，出师前还必须改进铁掌秘笈，改进的秘笈还要查重，如若不然就不得出师……”
她似乎很热衷于向杜玉分享一些生活趣事：“像你们无涯门的这规矩，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
杜玉点头：“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武林门派禁止练武的。”
她忽然话题一转：“呆子，我们去县城逛一逛不？”
“我刚被禁足呢。”
“腿长在你身上，你去不去？”李清雅小声哼了一声，“你要是去的话，我将你当年的事都一五一十说给你。特别是你家小妹……哼哼，你一定很好奇吧。”
杜玉心思转动，他回头看了一眼内院，只能看到藤椅一角，师尊想必正躺在藤椅上嗑瓜子。
此时去县城，傍晚便能赶回来，似乎也不碍事……
“这多不好。”杜玉嘴上一边说，一边跟着李清雅往山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