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坐在门口的木椅,喝着自家产的茶,聊着陈年往事。年过半百,他们的声音还是很洪亮,洪亮到我在楼上能听见他们说话。

我和蝶允莲在二楼的房间里,爷爷让我把带来的游戏机给人家玩玩,我照做了,所以她现在跪坐在电视机前,用着红白机的手柄,玩着超级马里奥。看起来挺入迷的。

可我却在床上坐如针毡,愧疚和耻辱压垮了我,让我连到一句道歉都不出口,我胸口万千的悲愧无法用言语阐述,一句对不起在我做的事情面前没有任何意义,我牵起了他的手,却对她做那样的事。我愧怍教育自己的家人和老师,也愧怍于蝶允莲。

“你家禅羽真是个好孩子啊,”蝶爷爷说道,“聪明又礼貌。不像登熙生的啊。”

“哼,因为那小子就没带过自己的娃,”爷爷冷笑道,“不过也好,省得把孩子教坏。”

老人的交谈声从敞开的窗户传来,最终落入我的耳中,他们说的那些国家大事和辉煌历史我虽然不懂,但讽刺我爸这段还是听得我很开心的。毕竟他确实不是个好爸爸。

“不过你家女娃也可爱的很啊,脸随她妈,眼睛随她爸,”爷爷也夸了回去,“就是身子骨弱,得多吃点好的补补。”

“难哦~这病闹得,孩子不好生,老公也不好找嘞,”蝶爷爷感叹道,“要是能跟你家禅羽凑一对就好咯。”

“可别和我讲这种话,都是年轻人的事了,咱俩别跟着瞎掺合,”爷爷挥挥手,“哪天那俩真成了咱们再商量。”

“这可没瞎掺合,你是不知道哇,你孙子回来那天我家女娃就…”

窗门突然被蝶允莲关紧,顺带着窗帘也被拉上,大概是阳光照到她了吧。她随即走到我面前,扯了扯我的袖口。

“来一起玩。”她淡淡道。

我愣了一下,她为什么还愿意跟我说话?“马里奥只能一个人玩哦,”我说道,“两个人的话…”

“换这个,”她举起手里的卡带,“上面两个有,壮汉,是双人游戏,对吧?”

她的断句有点奇怪。蝶允莲扯着我到机子和电视前面,我盘腿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手柄。心里堵得慌,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我伤害了她,在她脆弱的身体上制造了伤口,可为什么她还愿意见我。

游戏开始了,我和蝶允莲操纵的像素小人在横向的地图中上蹿下跳,击败敌人。她花了一点时间熟悉按键和习惯游戏逻辑,但之后玩得就很好了,甚至是我在拖累她。

我发现她对地图的构造和敌人的行动轨迹记忆的很好,原本残血才能见到关底boss,失败一次后重来后基本能无伤到达。有点厉害,但我也没什么心情去佩服她就是了。

所以为什么我在跟她玩游戏,是在羞辱我么,无声地斥责我的没用。她也确实什么都不说,真的就只是在玩游戏,虽然偶尔能感受到她的视线,但沉默让我倍感煎熬。

“我去城里的医院了,”她终于开口,“手上的伤,还有定期检查,住院了几天。”

她在跟我解释这几天为什么见不到她,是么,没有退学么。我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呢。

“我没有跟家里人说哦,”她停下了手指的动作,放下了手柄,“我也没有怪你。”

可是为什么呢?

“我对不起你,”不敢抬起头看她,“我没有胆子去保护你,去跟班级对着干,而且还伤害了你,我没法原谅自己…”

“没关系哦~”她冰冷且小巧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没关系的,这不怪你,禅羽没做错什么。”

怎么可能没做错。伤害无辜的人是天底下最卑劣的事,欺负人畜无害的女孩更是大逆不道,我应该被按个罪名,被关进监狱里受刑。

“那一天救下你只是运气好,我没那么有本事,以后在班级里我可能还会跟着其他人欺负你,所以你…”

“没关系的,”她说,“只要放学的时候偷偷来找我玩就行了,或者我偷偷来你家找你玩。”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呢。我不值得被你用心对待,不值得被你原谅,你为什么不肯恨我呢。

“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呀~”

她的笑容璀璨夺目,撕扯我复数的灵魂,所有想要惭悔想要祈求她原谅的话语被这个笑容堵在喉咙,苦不堪言。事到如今她还打算委屈自己来方便我,情愿被我欺负也要继续跟我做朋友。

我不理解,我一点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关系最终会导致什么,自己又该如何是好,我多么希望能快快长大变得成熟一点,把自己与他人的关系处理得妥妥当当。

“你有好多游戏机啊,”她转身翻阅着我的储物箱,拿出其中一种掌机,“这个有两个屏幕的能两人一起玩么?”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也得买一台,”我想了想,“不过这边没装宽带,应该玩不了。”

“那哪种可以一起玩呢?”

对上她清澈透明的视线,被她问道自己擅长的领域,年少的幼稚让我将困惑与愧疚暂时抛之脑后。

我很喜欢游戏,喜欢游戏塑造的世界,可以抛弃乏味现实满足我一切幻想的世界,在游戏中我有时可以是踽踽独行的孤胆英雄,有时又是背负着世界命运受人瞩目的救世主。游戏中的那些主人公形象令我的心向往不已,沉浸在游戏中就能暂时忘却世间的烦恼,忘记自己的可悲,因此我对游戏有着某种依赖。

“ps2和sfc,那两台长方形的,”我挨过去替她拿出来,顺带找了几张游戏光盘,《忍者神龟》《快打旋风》《合金弹头》啥的…

结果一玩就是好久。在之前班级里的女生都不爱玩打打杀杀的游戏,即便玩了操作也一言难尽,蝶允莲则不然,她的反应力和双手协调能力比一般人好,而且玩起游戏来也很专注,基本不说话,我还有点好奇她跪坐着打游戏腿不酸么。

“这个东西要怎么躲?”她看着屏幕里将她击杀的激光,“你是怎么到上面去的,按哪个键?”

她在游戏中展现了天赋和兴趣,寻根究底地向我询问各种机制和操作细节,这种感觉让我很舒适,我很乐意将自己总结出来的经验和发现的乐趣分享给别人。

“小莲!”楼下的蝶爷爷喊道,“爷爷要回去咯,你嘞?”

听见爷爷叫她,蝶允莲拿着小椅子站在上面,拉开窗户喊道,“我晚点自己回去!”随后便把窗户关紧。

“我们继续玩吧,禅羽,”她回到自己的位置拿起手柄。

于是那天允莲在我们家吃了饭,随即天黑了还在我的房间和我玩游戏。我们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我得知她父母在长江经济带的龙头城市创业,而她因为身体不好,受不了污浊的空气和烦人的噪音,所以留在了老家。

“我不喜欢吃这个,”她告诉我,但眼睛没有离开屏幕,手指也没停下操作,“有樱桃么?”

“要吃樱桃得到隔壁镇去买了,”我告诉她,“你不爱吃马蹄果么?”

“我讨厌它嚼烂后在嘴巴里的感觉,很恶心。”

不知是白化病的原因还是她生活习惯的原因,她在食物这方面格外的挑剔,奶奶端来的一大堆东西她都吃不下去。

“那要喝水么?”我问。

“要。”

我起身去楼下,用水倒满搪瓷杯,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水带回给蝶允莲。她正聚精会神玩着生化危机2,虽然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复古游戏了,但作为游戏小白的蝶允莲来说,这种画面精致写实感强的游戏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一路烧杀抢掠后,她来到存档点,看来她已经习惯了这游戏的逻辑,逐渐游刃有余了。她存好档后便去喝水了。

蝶允莲双手捧起搪瓷杯,低头用嘴唇抿在杯口,在桃唇触碰到水的瞬间与水杯拉开距离。

“冷的,”她嗔道,“没热的水么。”

“谁家大夏天备着热水,”蝶允莲作为白化病患者,身体肯定有不少毛病,因此一些习惯也异于常人,这很正常。“我去给你泡壶热水,到时候冷的水热的水混一下就能直接喝了。”

我反而庆幸她有这么多要求,能够让我照顾她。这能让我的心好受不少。自己做的事太过卑劣,我现在只想补偿她,因此她提出多么刁钻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不用了,禅羽,”她拉住我,“不用再去泡一壶。”

“你不渴了?”

她摇摇头,可爱地微笑着,“我有办法把冷水变热水。”

————

人类是群居动物,与此同时,人类向往着圣域,向往着一片能保护自己不受侵害的圣域。然而,人与人的接触会导致边境动荡,圣域会因此扩张或沦陷....

就像我小时候总是把玩单机游戏的时间,沉浸于幻想世界的快乐时光视作神圣不可侵犯的。因此我在躲在房间里玩游戏时,被家里人打扰就会格外的火大。

现在不这样了,现在的我即使被打扰也不会有太多想法。但也会有例外,比如现在自己熟悉的客厅有个害怕见到的人,这感觉就像外出捕猎的爬虫,回到巢穴时发现里面有其他生物躲进去了。

“回来的好晚啊,”闯入我巢穴的银色蝴蝶如此说道,“我都帮你把初始空岛给打完了。”

塞尔达的最新作,那是我买来留到暑假消遣用的,她倒是比我先玩上了。

我叹了口气。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我家里,还擅自把我的ns连上电视,然后跪坐在地板上玩着游戏的蝶允莲。心里大概有数,我们两家太熟了,熟络到爷爷奶奶光是看见她就会放她进来,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白色蝴蝶在自己生存的领地不断振翅,霜雪般的鳞粉飘散在空气中,染上她的颜色和气味。作为爬虫的我会如何应对,攻击入侵者,将她驱逐出去么?还是吃下她让其成为巢穴的一部分。

“别把我手柄摁坏了,”留下这么一句我便打算回房间了。

答案是视而不见,为了寻求安逸,我得挖个更深的洞躲进去。

“禅羽~”我一听到她叫我的名字就毛骨悚然,“来陪我玩游戏。”

“我ns上没有两人能一起玩的游戏,”这是真的,明明是家庭游戏机我却一直在玩单机,再要么就是联网对战的宝可梦,都是自得其乐的游戏。

“那你坐过来看我玩。”

她还是那么爱使唤人…说得不太对,应该说她已经习惯使唤我了,而我也习惯听从她的要求了。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她玩王国之泪。

之前说过,她玩游戏很讨厌一口气有太多事情要做,有太多选择反而让她难受,但对于野炊她的接受度则很高,因为看到什么就会被什么吸引过去,要做的事情是一件跟着一件的,所以她玩得很入迷。

想起小时候看别人玩游戏自己总会手痒,特别是当人操作的很烂时,就总想着自己上去替人玩。不过这种感觉现在已经没有了,光看着别人玩游戏也挺好的,因为不知道别人会怎么选择怎么操作,所以总是出人意料。

“你不玩么?”她转头问我,“要不要下个神庙给你来解。”

“不用了,你玩吧,我看着就好。”

蝶允莲皱着眉头,显然她不满意我的回答。可我玩这类游戏还是希望能从头玩到尾,中途玩两下不方便理解游戏逻辑,等到她走后我就自己换个号重新打。

时光飞逝,天渐渐黑了,我们没怎么交流,她玩了多久我就看了多久。

“禅羽,”她突然叫唤道,“我要吃樱桃。”

“哪有樱桃给你…”话没说完,我看到桌子,确实有一袋樱桃,大概是奶奶知道她喜欢给她买的。

我把袋子拿过去放在她屁股旁边,让她可以边玩边吃。可她还在盯着我,好像有什么不满意的。

“喂我,”她说。

蝶允莲是被娇惯着的,她和我一样,是在家人的爱中长大的。因身体残缺得到了父母更多的照顾和宠爱,被当做易碎品似的万分小心地保护着。她很脆弱,长大后变得美丽,所以她现在又脆弱又美丽。

我掐着樱桃梗,喂向她。蝶允莲的玲珑小嘴可能长到最大才刚好有这颗樱桃大,她低垂着眼帘,探过身子,缓缓将樱桃含入口中。正当我想扯断梗将手收回时,她的身子继续向前探。红唇触碰到指尖,随后最远处的指节融入她口腔的湿润中,她甚至抬着眼睛看我,用舌头挑逗着。

“这样很不卫生哦,”我的反应慢了半拍,现在才将樱桃梗扯断将手指收回,随后用桌子的纸巾擦掉手上的唾液。

她嘴里咀嚼着樱桃,眯眼朝我笑了笑。

“口渴了,”她说,“我要喝水。”

樱桃完后又是水么,要求一个接着一个,这点也跟小时候一样。允莲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总是想着如何满足她,如何逗她开心,希望这样做能够得到她的原谅,能够赎去自己的罪孽。

将水倒进招待客人用的水杯,递给了蝶允莲,她却一脸不满地看着我。

“我不能吃冷的东西。”

我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小时候可是被她这个要求给折腾惨了。我水杯放回,起身去厨房准备给她泡一壶,冷的水掺一半开水就能直接入口了。

可我的衣角却被她拉住。她跪坐在我脚边望着我,还是那么惹人怜爱。

“用我小时候教你的办法,”她妩媚地笑着,“把冷水变成热水喂我。”

那招啊。我记得是…

我拿起水杯饮入口中,却没有喝下去,大概含在嘴里半分钟。随着蝶允莲闭上眼睛,示意自己准备好了后,我单膝下跪俯下身子,用手扶着她的脸,嘴唇对上嘴唇,让我口腔里热好的水流入她的体内。

“我就说你忘不掉的。”

她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嘴唇,犹如毒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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