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时光里维基独自面对着永无止境的孤独。那是一种深埋在骨髓之中,将会伴随维基一直到她死去为止的痛苦。她将时间全部交给了书籍,那些晦涩的文字与陈旧的故事一同成为了她的唯一。她日复一日的翻阅那些书籍,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每一次的阅读都让她倍感焦急,她总是急切地想要开始下一本,急切地想要找到驱散孤独的办法。可那些都是徒劳,在与文字一次又一次的邂逅中她感受到了她正在脱离这个世界。

古代的文字在不知不觉间夺走了她的生命力,她感受到了步步逼近的死亡,以及趋向毁灭的凋零。起初对于这样的感觉她倍感焦虑,面对未知的事物时人类总是会害怕,更不要说死亡这种根源上的恐惧。可时间久了她也就不怕了,这一切都源于他对于死亡的麻木。靠着奶妈带来的食物维基好歹是活了下去,可这最基本的活着只是让她感觉从里到外的腐烂。她的身体好像在发臭从脊髓开始向外发臭,好像每一寸肉都在死去,就连心脏都开始腐朽褪色。她开始对气味变得极度敏感,就连那些稍微发酸的奶酪都已经无法下口。奶妈总是将这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归咎于维基的病,她依旧坚信只要维基的病得已治好,在未来她一定能等到接她回家的消息。

奶妈错了,在未来十几年的煎熬中维基没有一刻离开过这座为她搭建的牢笼。维基清楚泰德的手段,那是她在阅读了好几本文献之后思考得出的结论。那时候的维基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她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通过透析那些古早的文字她已经能够读懂许多连泰德都读不懂的意思。她对自己的现状有了清楚的认知,她明白这座高塔就是泰德为她搭建的坟墓,她将会被丢在这里,被遗忘。当奶妈不再来时,她将会迎来她真正的死亡。

她所预言的死亡并没有等待太久,奶妈不见了,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抛弃那只能是奶妈被泰德抓住了,她不愿意相信奶妈会选择放弃她,因为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努力之后要是这么放弃,并不符合常理。就算是人性中的懒惰作祟也应该有着某些先兆,只要她洞察到了那些先兆,她一定会告诉奶妈不要再来了。一来是还清了奶妈的照顾,二来是对自己命运的认可。所以她得出了结论,又是泰德,那个伤害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人。

在独自一人忍受真正的孤独中,她愈发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灵魂在不知不觉间与身体剥离。她时常在清晨的阳光中失去意识,又会在深夜的虫鸣中醒来。她不觉得那是睡着,因为每一次的清醒都伴随着浓烈的疲惫。某种东西出现了,具体透过镜子才得以知晓。当然这一切都被死亡的脚步所陪伴朝着她步步袭来。她放彻底放弃了对于食物的渴求,当她吃下被撕破的书页后,心中的痛苦远远超越了对于饥饿所带来的伤害。痛苦并非来自于对于知识的亵渎,而是对于她存在的抹除,这些文字,早已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维基昏倒的时间在变长,她的感觉从断断续续的白天变成了永无止境的黑夜。在那些清醒的日子里,维基写下了许多道别的话。给特里劳尼的、给奶妈的、给兄弟姐妹们的、温柔的维基甚至差点在那些道别的话中原谅了泰德,当然她最后并没有这么做,唯独他是无法被原谅的。维基最后的一次意识清醒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那时她正盯着窗外木棉树上的飞鸟,刹那间她失去了意识,黑暗吞噬了一切,置身于黑暗中的她第一次产生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她想伸手却发现无法动弹,她想呐喊却发现没有声响,耳朵里充满了类似船笛般的轰鸣,心脏在无意义的跳动。她感觉到血液的凝固,身体变成了冰块。史无前例的恐惧让她绝望地向神明祈祷,可什么都传不出去,什么也感受不到。过了很久,她还在那里,她逐渐意识到了死亡还没有降临,死亡不可能是把人的灵魂囚禁于黑暗之中,如果灵魂没有离开身体,那死亡就根本没有发生。只能是这样。

所以维基陷入了漫长的等待,她努力思考,努力让脑袋继续运转。她幻想起了不属于她的幸福童年,在那里泰德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他的爱充斥着在整个领地,大家都喜欢他。他作风端正,品行得当,只有在面对孩子们的撒娇前会束手无策。维基的母亲没有离开她们,她是个魅力十足的女性,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妻子都是那么的完美。她会在白天的厨房煮上热腾腾的牛奶,午后的下午泡上香气四溢的红茶,到了晚上又会给维基讲述骑士故事。

维基在幻想中越陷越深直到一个声音。

“你打算在这些幻想中待多久?”

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维基好像早就听过了无数遍,可就是想不起来那是谁的声音。

“你是?”

维基惊奇的发现她居然可以开口了。

“我是?这个问题未免也太蠢了吧,如果你连你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的话你还是永远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中吧!”

“等等,你是我?”

“嗯。”声音的轨迹让维基觉得她在点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乱七八糟的纠缠在一起的我们,现在有大麻烦了。”

“是我...我们要死了吗?”

“死?那算什么麻烦,死了的话所有的麻烦就都解决了,那算得上什么麻烦的事?”

维基无语,几度接触死亡的她完全无法认同自己的话。

“不,不对死亡解决不了麻烦,那只不过是把麻烦丢给了别人而已,从来没有解决麻烦。”

“不对!死亡就是解决了所有麻烦,丢给别人了的麻烦根本不算麻烦,只有自己要解决的麻烦才是麻烦。”

“你胡说。”

“不,你才在胡说。”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麻烦。”

“你自己看吧。”

仿佛从窒息中清醒,维基惊恐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醒在了塔顶。

“预言是对的,维基,你就是那位伟大法师。”一个陌生的青年激动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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