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学过基本的毒物理论,但他从未深入钻研。接下来的一周里,他几乎是全身心地扑入到对毒的研究中,请不要误会,他并非研究如何用毒,而是试图弄清楚出现在莲子镇的毒究竟是哪一种?归属于哪门哪派?
得益于大梁对武道的重视,当今江湖门派林立,这些门派既是地主门阀,也是当地的武装力量。江湖除了散人游侠,还有大量由门派输往军队的军中武者,可以说武者的血肉搭建了大梁的国柱石,江湖不过是武道的一个缩影。
在这种氛围下,“毒”这种往常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也堂而皇之地开门立户。光是在大梁,便有毒宗十七家,各行省毒门不计其数。
而毒宗真正站稳跟脚大抵是在三十年前,被称为万毒老魔的谢灵道横空出世,他一改以往毒宗阴暗鬼祟的风格,以毒炼体,精通药理,据说他还能解剖人体为病人摘除病灶。
谢灵道本人也专修炼体之术,据说他失踪前,他的体魄就足以抵挡至少七名同级高手的全力一击。
那个在莲子镇出没的马脸男的体术比隔壁铁掌门的门主都强,所以他大概率是走的谢灵道的路子。而在梁国,谢灵道传下的正宗只在一家。
岭北的化生毒宗。
杜玉在脑海中检索着知识。化生毒宗始于谢灵道的第三位弟子“化生掌”何方寸一脉,谢灵道本人在失踪前就常驻化生门,谢灵道失踪后,化生门遭遇清洗洗牌,重组成了如今的化生毒宗,大概也就是这十年间的事。
但是远在岭北的化生毒宗为何会出现在地处西南边远地区的莲子镇?
杜玉摇摇头,且不去猜测他们的动机,先想想这毒该如何压制甚至解除。
在师尊提供的书籍里提到过,岭北化生毒宗主修炼体,辅修一种蛊毒,门徒都要被种入蛊虫,一方面方便被控制,一方面也能催动蛊虫发出毒素。蛊虫的信息是化生毒宗的机密,目前没有任何能化解蛊虫毒素的手段,最好的应对手段便是不要与化生毒宗的毒师有肢体接触,因为蛊虫只有通过肢体接触才能传毒。
“哥,吃饭了,我给你把饭菜端来了。”杜瑶在门口说话。
杜玉暂时放下心事,开门迎接,只见杜瑶端着餐盘款款走进。这不是杜玉第一次察觉到杜瑶身姿绰约了,她没有公孙若那般过于早熟的身材,但走动间身姿摇曳,就像是……像是在勾引他一样。杜玉摇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出脑海。
杜玉注意到她修短了刘海,露出了小半个眼睛,看起来比原来清爽秀气了许多:“你怎么剪了头发?”
“这样透气些。”杜瑶的解释有些敷衍,“以前我都是蓄的短发的。”
女子哪有蓄短发的道理?哪怕是男子都不会蓄短发。杜玉挑了挑眉:“蓄短发?”
杜瑶垂下眼帘:“反正他们也不会管。”
不等杜玉好奇,杜瑶用话堵住他的嘴:“哥,你那位师妹呢?还在生气?”
杜玉点头。公孙若已经一周没主动找过他了,说话时也支支吾吾不愿应答。他其实不清楚小师妹在生什么气,但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小姑娘发火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她得学会接受现实才行。”杜瑶这话耐人寻味,“有时候有些东西总归是求而不得的,心里那些不甘总得藏在心底,藏到自己入土为止。”
杜玉笑笑:“说得好像你很理解她一样。”
杜瑶眨眨眼:“也许吧。”
她看了眼杜玉摊在书桌上的一大堆书籍:“哥,我不打扰你了,快乘饭菜热乎时吃完,别等菜凉了,凉了有腥味。”
杜玉送走杜瑶,一边囫囵吃着饭菜,一边翻阅书籍。
现在可以初步断定,当初出现在莲子镇的毒宗是化生毒宗,他和李清雅身上的毒都是毒蛊之毒。
那师尊当初是如何救活他的?被认为是无解之毒的蛊毒都能解的师尊真的是她自称的“不会武功”之人吗?
杜玉手上的动作慢了些。
除非师尊也是江湖中人……他莫名想到了那天看到的县报,心中一阵不安。
下山数月,他心中积累了大量的疑惑,他只盼着师尊早点回来,他只想找师尊要个真相。无论如何,他相信师尊叶霜月绝不会害他。
回想当初,杜玉清醒后不久,叶霜月便传授他无涯功,要他时刻运转不要停歇。而无涯功作为一门“养生功法”有夸张的解毒功用也极其蹊跷,无涯功与其说是师尊传授给他的养生功法,不如说是……解药。
难怪师尊没有传授师妹无涯功,她一直说师妹不适合这门功法,是因为这个吗?
既然无涯功能压制蛊毒,那李清雅能否通过这个方式自救?杜玉不清楚,但此事阻力颇多。其一,他不确定李清雅如今的身体能否成功运转无涯功,也不知哪怕她能学,又要花多久入门;其二,他更不确定他能否在没有师尊授意的情况下向外人传功。
过往有拿不准的大事,他都会请教师尊,师尊虽然不太靠谱,但每次说出的理由总会让他安心。
如今师尊不在,轮到他做主时,他才意识到下决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个决定背后都牵扯了许多情感、利益与责任,若没有承担后果的觉悟,这决定只会自酿苦果。
师妹与他赌气,李清雅病重,莲子镇出现毒宗踪迹……种种事件堆在一起让杜玉力有不逮。他一直自认并非一个优秀的人,他学不来武功,出身也只是个小镇少爷,见识也只局限于一城一镇,但他知道何事可为而何事不可为。
他放下碗筷,简单擦了擦脸,披上斗篷,向杜瑶告知了一声,便独自前往李清雅所居的无名府邸。李清雅坐在屏风后没有见他,杜玉将湿哒哒的斗篷丢在一边,开门见山:
“清雅小姐,我有能够治好你的方法了。”
杜玉决定教授李清雅无涯功,所产生的后果,师尊的诘问,由他一人承担,正如当年他一意孤行带回孤苦无依的公孙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