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看着满脸横肉，一手叉腰，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
“小贱婢，让你乱翻乱看！”
“啪！”
“让你乱嚼舌根！”
“啪！”
每骂一句，就是抬手一个耳光，而且是胳膊抡圆了扇的那种，
可怜一个瘦瘦小小的丫头，整个人被扇得东倒西歪的，一张白嫩的小脸上，几个鲜红的巴掌印，眼瞅着过会儿就要肿起来。
却连抬手捂着都不敢，只站在那儿，任凭那婆子的责打，不住地抽噎着，眼睛肿的跟杏仁似的。
这是……嬷嬷在管教丫头？只是，未免也太过了些，看这架势，简直是在往死里打。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在犹豫要不要插手，然后便见秋菊已经快步走上前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丫头抬头看了看秋菊，却一声不吭，只是继续将头一低，鼻子抽动，眼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
秋菊眉头微皱，转头看向那婆子。
没曾想，那婆子抬头看一眼秋菊，竟是眼皮一翻：“哟，是秋姨娘啊，怎么着，今天怎么有闲心来掺和老婆子管教丫头了？”
秋菊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她性子好，勉强还能忍着气：“林嬷嬷，香荷犯了什么过，居然要这般责打？”
“哦——原来秋姨娘认得这丫头啊，是和您沾亲带故的？”
那婆子腔调怪声怪气的，还带着几分讽刺的味道。“只是，秋姨娘你当初也是做丫鬟出身的，虽然爬上侯爷的床做了姨娘，但不会不知道规矩吧？咱们内账房的事情是太太亲自管的，这件事情啊，您问不着，还是先管好自己房里的事情吧。”
“你——”
这一通夹枪带棒的，秋菊顿时被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转过头，看了一眼站得远远的，摆出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吴氏，又瞧了瞧那个趾高气扬，正打算揪着那丫头离去的婆子，我暗暗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拦在了那婆子身前。
“掌嘴。”
“什么？“
那婆子看着就是一愣。
“不管秋姨娘往日是什么身份。但如今她是姨娘，在这家中，怎么着也算半个主子，你什么身份，也配在她面前这般说话？”
我的板着脸，声音也是冷冷的——这样的表情我还是很熟的，以前在外边行走，为了避免麻烦，我多半都是维持着这副面孔，还得了个“冷若冰霜”的形容，效果嘛，也确实相当不错。
那婆子瑟缩了一下，只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约是往日里骄横惯了，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又挺了挺腰杆。
“你是——”
“啪！”
我抬起手，毫不犹豫地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那嬷嬷不通武艺，自是被扇了个实的。
我留了手，这一巴掌其实力道并不算重——不然这脑袋怕是已经没了了，不过还是用了点力的，然而，着实伤人尊严。
那婆子的眼睛顿时红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试图指着我。
“你……”
“啪！”
“我……”
“啪！”
“江——”
“啪！啪！”
她每说一个字，我便一个巴掌，期间她还想反抗，却不过只有点儿笨力气，又哪儿能反抗得了？
连续几个巴掌下去，直接将她给扇懵了。
眼见得她站在那儿，只能捂着自己得面颊，再也不敢说话，然后，我才盯着她得眼睛，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太太一向重规矩，这家里面，除了侯爷太太，还有几位少爷小姐，没人能在秋姨娘面前这般说话。你，这是在把自己当主子了？”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了上去。
我发觉，自己这两日在这方面是越发的拿手了——莫非，这才是后宅应该掌握的技能？
“我……”
那婆子刚想说话，见我手一动，立马闭上了嘴，一张皱巴巴的面皮涨得通红，盯着我的眼睛之中满是怨毒之色，气息粗重，却一个字都不敢蹦出来。
“这般的不知礼数，不知尊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下上来的，真是脏了我的手！”
我冷哼一声，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掏出手绢来，一脸嫌弃地擦了擦手，“看着都觉得恶心。”
然后又斜睨了她一眼：“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
那婆子倒是识趣，喘了两口气，狠狠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乖乖地转身就走了。
将手绢随手攥成了一团，我静静地望了会儿那婆子有些灰溜溜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狠狠耍了通威风，又救下了一个小丫头， 明明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得意。
都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眼中的下贱人而已，偏偏却还要再分个三六九等，还要层层压榨，互相伤害。
稍微有点儿小权了，便要摆出一副丑恶的嘴脸，去压迫没权的，而没权的……
“秋姨娘，香荷多谢您了。只是，这事儿您真的不用管，是香荷的错……”
在秋菊的错愕中，那小丫头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秋菊磕了个头，声音还带着哭腔，“秋姨娘，您是个好人。香荷……香荷一定会记得您的……”
然后，也不等秋菊发话，爬起来一溜烟地也跑了。
只把一脸难堪的秋菊撂在了原地。
我注意到，远远的，一直站在远处的吴氏正静静地看着这边发生的一切，只是下一刻，似乎是发觉了我的视线，对着我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我转过头去，再看向站在那儿有些发愣的秋菊。
“秋姐姐……”
“江妹妹……”
秋菊终于反应过来，看着我，稍稍迟疑了下，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莫非，是我刚刚的模样吓着她了？
“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只要比她更凶，她就怕你，”
见着秋菊的表情，我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之前在家中时候，也曾经有恶奴见着我年纪小，想要欺负我的情况。经历过一两次就学会了。”
“江妹妹也碰到过？”
秋菊看着有些惊讶。
“这种事儿，哪个家族里都免不了的；”
我解释了一句，然后不想再说这个，转了话题，“秋姐姐认识刚刚那个小丫头？”
秋菊点头：“嗯，跟香莲一起进来的，两人以前很亲近；只是后来香莲跟了平姑娘，后来又到了我这边，她去了内账房，就联系得少了，前两天香莲还向我提起过她来。”
“这样啊……”
我顿了顿，稍稍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对着她说道，“那今儿的事情，秋姐姐还是和香莲说一声吧，至少让她把事情弄清楚；若是……能够通过平姑娘，那就更好了。”
看香荷那模样，肯定是有什么内情的，而且很可能这内情还不小，以至于香荷甚至不敢牵连到秋菊的身上。
但是内账房的事情，无论是我，还是秋菊，都有着忌讳——那是掌管后宅钱财账本的所在，乃是钱氏亲掌。那林嬷嬷说得确实不错，我们这些做姨娘的，确实没有资格过问。
也就是香莲以前跟着平儿，加上也是个机灵的，说不定能走通平儿的路子。
“我知道了。”
秋菊用力点了点头。她是心地好，但并不傻，我稍稍提上一句，自然能够明白。
眼前的事情说完，正打算继续回去，恰好此时，天色有些暗了下来。
我停下脚步，抬头看天。
天空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云气，将昨日尚还明媚的日光给遮了去。
“似乎，要变天了。”
我喃喃自语。
“江妹妹，怎么了？”
我的声音有些小，秋菊似乎没有听见。
“不，没什么，只是看着要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往清乐院继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