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一辈子，就活了个窝窝囊囊，糊糊涂涂。
我最近脑袋越来越不清楚，睡的越来越多……每次做梦，好像都会梦到以前的日子。
那时候你哥还是个走路都直晃悠的崽儿，再加上刚断奶的你，总是睡着睡着觉突然就醒，醒了就哇哇的哭呀，你娘那会儿基本都睡不了几个安稳觉。
她总跟我说啊，咱家小崽就是来讨债的，也不知道怎么那么淘。
我都是笑着给你娘揉肩捏腿，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为了我们的小家天天有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儿，辛苦极了。
我记着有一回啊，你娘做饭去了，交代我看着你…我寻思，那就跟孩子玩会儿。
谁成想了，你骑我脖子上还没5分钟呢，一泡尿就给我衣服浇透了。
小奶娃啊，尿尿都不臭。
你娘乐坏了，抱着门边子就笑，说我是个没本事的，孩子都尿了也不急眼。
我就寻思，我的崽儿尿一泡怎么了，又不是故意的，然后我也跟着乐。
你娘看我乐儿，她就更高兴了，捧着肚子一直在那笑我。笑着笑着，锅就糊了。
那天晌午，你娘跟你哥吃的从外头饭店买的水饺，摊的大黑鸡蛋全让我吃肚里了。
现在想想，以前真好啊！
乖乖啊，你知道不？你爹我曾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我以为，咱们一家四口能一直这样，把平平淡淡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经营的幸福温馨。
直到……
韵韵，你记得不。
那回我晕倒了住院，醒了怎么都不听，就要出院……你哭着跟我说挺多话，我没吱声。
我不是没话说，我是憋着一肚子的话，不知道咋说出来。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外婆，我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很多事我现在想想，都想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尤其是，咱回了家。你伺候我吃，伺候我喝，给我擦脸，刷牙…爹可想问问你了。
你真不恨我吗韵韵？
我这么多年，揣着一本又一本的糊涂账，干了一件又一件的混账事，你怎么愿意管我的死活啊！
爹对不起你，真对不起你。
打你娘走后，好像一切都变了，我变了，你哥变了，这个家的一切都变了……
其实，爹心里憋着几句，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你说。
爹对你不好，烦你，甚至觉得你哪哪儿都是毛病。
爹烦的哪是你啊！
爹打心眼里烦，但是从来从来都不敢面对的，都是当年的自己啊！
你太像你娘了。
说话，长相，气质……
从你长大点儿以后，我只要一看见你，就能想到你娘走那天。
怎么，怎么死的就不是我呢！
楚韵看着纸上的一字一句，眼中已然抑制不住的热泪盈眶。
“你为什么不说啊……”
她怨。
怨楚建军离开了，才把这些心里话用遗书的方式表达。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楚韵擦了擦泪，翻出了楚建军遗书的下一页。
他口述，陈澈代笔。
写的很清楚，连语气都记录下来了，就好像楚建军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细语着：
小韵。
爹快死了，才看明白。
人这一辈子，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选的，终点在哪儿，遗不遗憾，其实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决定造成的。
你爹我就不行，从那次在你上班儿的地方打了你之后，这心里一天比一天后悔。
之后那回，我去临安找你哥。
楚阳做的事跟说的话，让我对他这么多年的偏爱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从医院醒了之后，我每天都想好好看着你，让你坐着听我把所有的话说出来。
爹想跟你道歉啊。
你心善，待人好，从来都是柔声柔气的跟人说话，也从来没什么脾气跟小性子。
爹是瞎了这一双狗眼了，才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对不起，韵韵。
爹错了。
最近身上疼的越来越厉害了，我脑子也越来越不行。
有时候一晃神，好像就看见你娘了，她生气啦…骂我，打我，说我是个混账王八蛋。
怎么对自己的闺女这样？
我就任你娘打，让你娘骂，兴许她在天上看的一清二楚，也知道我干了些什么混蛋事。
打我骂我，都是该的。
这两天，我见你娘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其实我心里明白……
我这辈子，到头了。
可是我这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每天都揪了心的疼呢。
我想起来，以前带楚阳的游乐园，把你留店里看着门。
还有那年，大年三十儿的…你说想买个新棉袄是不？我喝多了，骂了你半个小时。
之后一年，你病了，发高烧。
我跟几个狐朋狗友的在外边喝酒，回到家就给你找了片退烧药，再没管你。
我越想，越想现在就下地狱。
爹是个混蛋。
我想啊想，这么多年的事儿都想了一遍。
我想死，但是还不想死。
爹想带你一次游乐园，想给你买一身儿漂亮衣服，想看着你快快乐乐的长大，上大学……
韵韵。
你说说…
人，能有下辈子吗？
你爹这样的人，死了以后应该会下地狱吧。
我还能不能弥补你。
这辈子来不及，下辈子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韵韵。
你别烦爹。
爹就是，就是想唠叨唠叨。
我想着，把你叫过来，当面儿给你道歉，要是能下地，我给你磕个头都行闺女。
但是，你爹还是废。
胆子小啊！
你心里还恨爹不？
要是愿意的话，你就没事儿给我上上坟。
有空就来，没功夫就算了。
你要是来了，能不能偷摸跟爹说说……
你能原谅爹吗？
不能也没事，不能爹也不气。
我死就死了。
这辈子就这么的了。
这臊死个人的屁话说这么多，也让人小澈费心帮我在这写。
这孩子挺好。
韵韵，你以后要是累，或者说愿意试着跟人相处相处。
我觉得陈澈这孩子，行。
好啦好啦。
我哪有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就当是将死之人了，这平时能憋着的废屁话吭哧瘪肚一溜说出来发泄吧。
对了。
我刚才想说的。
韵韵。
爹知道错了。
这辈子是够点儿呛了，等下辈子的。
爹想说……
下辈子，你能原谅爹不？
你要是肯原谅爹。
那等下辈子，你还给爹当闺女，爹还是你爹，成不？
爹想下辈子好好补偿你。
求你了，行不。
——韵韵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