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阳咬死了是陈澈殴打他,警察便只能去医院了解情况,楚韵把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警察也挺气愤,世上怎么有这种白眼狼?
可动手了就是动手了,警察同志即使再怎么明白怎么回事儿,也得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最后,还是一直不愿说话的楚建军为陈澈开脱。
他说,楚阳当时踩着他,他感觉呼吸苦难,才让陈澈帮忙制服楚阳的。
毫无疑问,楚建军撒了个谎。
警察同志倒也没深究,把该办的手续办完,就及时把陈澈放了出来。
陈澈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医院,跟楚韵待了两个小时,就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也不讲。
楚韵也不说话,就任由陈澈一直握住她的手。
当天晚上,楚建军就要求先出院了。
陈澈依依不舍地和苏正南一起送回家,留下赵雪在医院陪着楚韵。
刚一回屋。
楚建军就冲着苏正南说了句:“阿南,你先出去会儿,我有事情跟陈澈说。”
苏正南点点头出去了。
陈澈如今对楚建军改观良多,从看见就烦已经升华到了无感的层面。
他坐在椅子上,与瘫在轮椅上的楚建军对视:“说吧。”
楚建军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好像怎么也挤不出笑意,便只能作罢。
“首先,你把手机录像打开……”楚建军说道,“我要立一下遗嘱。”
陈澈愣了愣,然后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录像正对着楚建军。
“可以了。”
楚建军点点头,也不思考,脱口而出:“我是楚建军,身份证号为……”
“现立下遗嘱,由陈澈录像记录,我的全部资产如下……”
“农行储蓄卡存有人民币十六万三千八百元,昭阳市红星厂家属院6栋3楼302住宅一套。”
“现我本人决定,在我死后,将名下所有资产转移到女儿楚韵名下……”
一段遗嘱说的干脆利落,显然是提前准备了一番的。
“完事儿了…”陈澈放下手机,“还有事吗?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医院了。”
楚建军点了点头,“还有两件事,加上刚才的遗嘱,我一共想拜托你三件事。”
陈澈不置可否,“你说。”
楚建军的目光带着审视,语气严肃认真,又充满了诚恳:“我是个不称职,而且很失败的父亲……”
“活不久了,犯的错也没时间弥补…”楚建军沉声道,“我对楚阳那个混账东西彻底不抱希望了,如今唯一挂念的,就是楚韵了。”
“陈澈,我把楚韵交给你照顾,你能一直保护她,照顾她吗?”
“回答我。”
陈澈想了下,随即回答:“我跟楚韵说过,无论如何,别怕…有我在。”
听到陈澈这么说,楚建军心里了然,也放下心来。
“咳咳…”楚建军咳嗽几下,一缕血顺着嘴角淌下,“第三件事……我想留给小韵一封信。”
陈澈皱了皱眉,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跟楚建军说:“你嘴里流血了。”
楚建军满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了…说正事,你帮我代笔,可以吗?等我死了,你再把信交给小韵……”
陈澈点了点头,抱起椅子挪到桌前,打开台灯。
纸笔都是准备好的,就在这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书桌上。
桌角有张褪色的结婚照,照片上是年轻的楚建军和一个跟楚韵非常像的年轻女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陈澈摆好了信纸,握好笔,回头跟楚建军说道:“可以开始了。”
楚建军看向窗外,沉默半晌。
终于,他慢慢开始讲话。
讲的内容,便是他留给楚韵的最后,也是唯一一封遗书。
……
今年的雪可怪极了。
要么不下,要么见着连天儿的下,好像天漏了个窟窿似的。
天气愈发的冷。
楚韵住了三天院后,就收拾收拾出院了。
脚踝还是很痛,但她在医院实在是待不住,总觉得压抑。
外婆是她出院后才知道这件事的,没出院时楚韵拦着,谁也没敢跟外婆说。
老太太都急哭了。
当时就催着楚韵二姨拉着她往红星厂这边来。
住下就不走了。
这才不在跟前几天啊,连医院都住上了!
金禧雁一万个不放心。
自从老太太来了以后,这个老房子里就越来越热闹了。
二姨经常来,赵雪也有事儿没事儿的往这边跑。
陈澈就更厉害了。
除了回家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这边。
楚建军好像也好了点。
没那么木讷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时间总是滴答滴答流逝的很快。
2024年2月9日。
农历十二月三十,除夕。
鞭炮从早响到晚,大街小巷满是喜庆的红色,或是对联,或是红幅。
楚韵在准备年夜饭。
今年可热闹极了。
赵雪,陈永奇两口子、陈澈、外婆、小舅……都要在老房子陪楚韵顺带着楚建军一起过年。
大舅跟二姨都成家了,除夕年夜饭肯定是要在自己家里跟老婆(老公)孩子(无)吃。
楚韵还有点遗憾呢。
赵雪腌了半个冬天的酸菜,今天是彻彻底底派上用场了。
锅里咕嘟咕嘟的滚着火,炖着闻见就让人直呼受不了的酸菜粉条炖五花肉。
客厅里,陈澈跟陈永奇果然是社恐(社交kb分子),拉着年龄差的挺多的高栋梁聊的那叫个火热。
外婆坐在沙发边上,聚精会神的盯着家里这台破破烂烂的电视里演的节目看。
还是家庭调解栏目,这会儿播的是五十岁大叔身体倍棒,不顾妻子反对,每天晚上都……
大娘对着镜头嗷嗷哭啊。
然后是楚建军,他不愿意躺着,就坐在轮椅上,就守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看雪。
一直到晚上。
满桌的饭菜,红红火火的气氛,团团圆圆的除夕。
楚建军不愿意出来一块儿吃年夜饭,说是不饿,就一直催楚韵赶紧去吃饭。
他一整个下午都这么坐着,什么也不干,就看雪。
惠美是最爱雪的啊!
楚建军在心里感慨,看着窗外的大雪,仿佛看到了已然逝去多年的亡妻。
她好像在对我招手。
“咳咳……”
轻轻咳嗽几声,却不似往常只有一点血——鲜血几乎把裤子上垫的无菌布染的通红。
浑身都疼,剧烈的疼,钻进骨子里的疼。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就不疼了。
眼前也没那么模糊了。
精神头也回来了。
楚建军心念所至,手突然就听使唤了。
他抬抬手,好像在抚摸着什么,眼神温柔而眷恋。
“惠美……”
在他眼前,那个梳着大麻花辫的漂亮女孩儿正俏生生站在那儿,羞涩的向他招了招手。
“建军,我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啊!”
他好像站起来了。
楚建军看着自己的双腿,他发了力的奔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惠美,我来晚了……”
他终于牵住了魂牵梦萦那人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高惠美笑着指了指身后,“你舍得吗?跟我走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楚建军又哭又笑,他顺着高惠美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啊。
瘫在轮椅上,颓废,苍老,病入膏肓。
他转过头,握紧爱人的手。
“不后悔的……”
楚建军抬起的手慢慢垂下,身体一僵,眼睛缓缓闭上。
心跳停止。
他永远留在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生活着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
雪,停了。
屋外客厅的众人在欢声笑语中吃完了这顿年夜饭。
楚韵笑着走进屋里,看着熟睡的父亲,还是觉得不能不吃晚饭。
“爸,吃点饭吧。”
“快醒醒,我给你煮了几个饺子…你听话,吃了我给你削苹果!”
“爸,别睡了。”
“爸?爸?”
“爸!”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