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让他发挥出一分来自现代社会的优势，把这异界的黄毛小儿给侃懵侃傻了，没辱没穿越者的身份。
在最初的震撼后，厉道成缓了过来，此时他已彻底被偶遇的知己所折服，心中隐隐有一种“我不配与之论道”的感觉。
“常道友，道成实在惭愧。在受天石束缚道心的情况下，竟还不自觉生出如此贪欲，忘了求道寻道的本心，着实不该。望道兄......望常道友见谅！”
一字一琢，他说得很慢很慢，但整句话只在该停顿的地方有停顿，没有莫名其妙的断句。
喉结上下翻涌间，面部的肌肉几乎都拧在了一起，轻微颤抖地好似抽筋，极其费力。
“悟道天石”给予了他们无与伦比的悟性，但也夺走了他们很多东西。
少年非常认真地在道歉。
自参悟天石之后，他还从未如此郑重地说过什么话。
常乐见他如此痛苦，也是于心不忍：“厉道友，不必如此，按你舒服的方式说话就是，我能听得懂。”
穿越前他最恨渣男渣女。古话说久病成医，他虽不是病患，但身边一些朋友太过天生丽质，招蜂引蝶引来了些蟑螂老鼠。手撕的渣男渣女多了，对PUA这种精神控制手段的本质也有相当透彻的了解。
若非这少年当街拦人，还用妖法定住了马匹，展现出的攻击性实在是太强，他是宁愿动用系统，也不愿动用这种禁招。
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亲身经历过PUA的人才知道这种看似简单的精神控制有多可怕。
可他正想再安慰两句，就见厉道成那锐如飞剑的眉头忽的一皱，脸色亦是大变。
五道比先前快了数倍的白光精准命中常乐的四肢与脑袋，把他定在了原地。
根本来不及反应。
常乐只感觉自己被五根看不见的铁索紧紧捆住，接着又有奇异的共鸣从这些铁索上传出，把他整个人都给定住。
别说张口说话，就连眨一下眼皮都做不到。
这已经不是“翻脸如翻书”可以形容的了了，这特么是直接把书给撕成碎片啊！
他就不该心疼这邪派疯子的！
眼前一花，更多的光线从少年袖中喷出，这次不单有白光，还夹杂着许多有杀伤性的冰冷蓝光。
常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吾命休矣。”最后的念头如闪电划过。
可眼前只是一花，并没有开始放走马灯，身体也没感到任何疼痛。
等到视野再次变得清晰，常乐看到了......少年的背影。
一杆散发着暗红火焰的长枪悬在厉道成的面前，枪身周围一圈泛起朵朵灵力涟漪，似乎有两股力量正在对抗。
这长枪怎么有点眼熟啊？
常乐还没回忆出个子午卯酉，就听到一声怒喝从远处传来。
“宏道宗的妖人，快住手！”
此时正值黄昏，太阳虽还并未落山，但天空已褪成黄朦朦的颜色，高空积云在暖色调的天光里仿若金山。
怒喝声仿佛加速了时间，整片天空忽的变成落日时分那种深红色，像是铺天盖地的火海......或者是血海。
气温在急剧上升。某种几近与法则的领域笼罩了整片区域，所有其他属性的灵力都在瞬间被转化成了火焰灵力。
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其恐怖的威压。
有人在引导顶级道术。
道术的优劣程度大多相似，区别在于道术的属性、种类、以及适用场景。掌握道术之人可以凝炼道种，从而让其他人也学会这门道术。
但顶级道术不一样，顶级道术在各个方面远胜普通道术，至少有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威能。最可怕的是，无论何种境界的顶级道术，都自带类似领域的威能。
这是至少元婴境才有的能力。
顶级道术还具有唯一性，极其之珍惜。悟道者若是凝出顶级道术的道种，那他自己将永远无法使用这门道术。
为什么万书崖的秘钥那么值钱？为什么常乐不远万里也要去这个秘境？就是因为进入过这个秘境的人，有一成概率可以获得顶级道术。
常乐不知道这个顶级道术的名字，只知道这个顶级道术展现出的威力，远不是当初张留观师兄的【洪炎术】和简武师兄的【地龙翻身】可以比拟的......至少是金丹层次的威能！
灵气汇聚间，焚尽一切的气息蔓延开来，彤红的云层被融化，一只由火焰组成的巨型无瞳竖眼露了出来，其“虹膜”是由极致高温的白焰构成，高温产生高压，高压制造狂风，狂风又卷动炎浪，层层叠叠的炎浪形成“眼眶”，仅仅逸散出的火焰已是弥天盖地。
煌煌天威从天而降，恍若神明初次睁眼看人间。
厉道成眼中不由露出些许绝望。他自然知道什么叫顶级道术，那被天石改造过的神魂甚至能透过表层，感知到火焰竖眼其内那深邃的“天火之道”。
但让他感到绝望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
早在加入宏道宗之时，他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为了找那谋害了双亲的仙人复仇，他不节制地观摩天石，以至于折去了大半寿元。
只花了一年，他就凭借着突破筑基时习得的秘术“天缚术”杀死了仇人。
自复仇成功的伊始，孑然一身的少年对这人间就再无牵挂，唯一让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道”。
宏道宗不论出生，不看资质，不问品性，只谈求道之心。
这导致宗内有相当一部分的弟子资质非常差，其中一部分弟子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这意味着他们连炼气境都不是，和凡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他们能隐约感应到灵气。
厉道成这个所谓的宗门年轻一代第一人并不例外，他只是悟性高，资质稀烂。
全天下也就宏道宗愿意收留他们这群资质极低的人。
“悟道天石”吞噬他们的寿命，吞噬他们的情感，但也给了他们一个褪凡成仙的机会。
在修行界，他们就像一群天生的盲人，看不见灵气看不懂法术，是“悟道天石”让他们重见光明，让他们能正常修行。
即便代价是大量的寿元。
本应死在黑夜里的飞蛾看见了光，盛大的、耀眼的光，心中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对光的痴想、对光的渴求。
所以哪怕只是一刹的光景，飞蛾也会盲目地向火光扑去，烈火焚身、化作灰烬也在所不惜。
被天石改变也好，本性如此也罢，他们愿意为“道”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寿元，包括生命。
所以他们行事不拘小节，所以他们论道时颠颠痴痴，所以他们会修习【盲目飞蛾】这样的道术，所以他们才成了东玄州邪派之魁首。
宏道宗内有世俗所定义的好人，也有世俗所定义的坏人，却唯独没有怕死之人。
现在死到临头，厉道成却弄丢了慷慨赴死的勇气。
倒不是怕死，技不如人死在这顶级道术之下没什么好说的，临死前有机会观摩一番“天火之道”......他甚至想谢谢人家。
————他是怕连累了这位刚结识的知己。
宏道宗讲究道法自然，讲究一个“悟”字。
没有传道授业，只有煮酒论道；没有师徒，只有道友。
有问题不知道？自己想。
自己想不明白？去论道。
论道也没用？花更多的时间去悟，花更多的时间去论道。
不会有人指点你。
宗门以外的修行者更是如避蛇蝎般避着他们。
今天常道友与他论道，其实更像在给他指点。
他原本只想拦个修士问个路，常道友却看出了他苦思三年不得解的问题，并用心引导他，以论道之名为他解答，丝毫没忌讳他邪派中人的身份，有教无类。
与他这只黑暗中的短命飞蛾不同，常道友就像是一束光。
这束光没有那么盛大，也没有那么耀眼，甚至有些严苛、有些刻薄。
但这是第一束落到他身上的光啊，暖洋洋的，简直像是春风拂面。
伟大，无需多言。
所以他死了无所谓，常道友一定不能死。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他早引导【盲目飞蛾】和对方爆了。
为了常道友，他压抑住了眼中的疯狂，愿意静下心来说话。
......
另一边，孟瑗吃力地维持着【玄霄·开眼】，顶级道术威力巨大但对使用者的消耗也巨大，以她的修为强行催动其实十分勉强。
她也只是想威慑这些宏道宗的疯子，如果真的放开了轰下去，宏道宗的疯子是跑不掉，但常乐师弟和这半城百姓也跑不掉。
两人同时大喝道。
“道友，你有何要求？”
“道友，你有何要求？”
两人同时一愣，再次出声。
“放了常道友。”
“放了常师弟。”
两人同时傻眼了。
“嗯？”
“嗯？”
常乐虽然眼睛眨都眨不了，但也猜到了来者何人，也瞬间想明白了误会的前后关键。
坑爹啊！球球了孟瑗师姐，能不能确认一下情况再出手！
.......
老实说，还真怪不得孟瑗。
上次是因为邪魔血裔的秘辛根本没几个人知道，从她的视角看，她只是对一只邪魔掷出了一枪。
这次则是因为宏道宗的名声实在太臭，她真的不敢留手，只能试图震慑住对方，免得这些炸弹人一激动就玩自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