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雨了，淅沥沥的雨声从没关紧的窗户闯入，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窗户玻璃上，水滴蜿蜒划出一道道没有规矩轨迹的线条。
呵出一道热气，在上面无聊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寝室里的灯被她打开，看着自己摸黑写出的字只是微笑。
半个小时后，雨小了，随即停止。
刚插上充电器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凌晨的电话相比白天，要更为严肃也可以说成带着未知的恐惧，甚至是畏惧这半夜来临的电话。
姜艺看着来电显示，松散困顿被这通电话吓得无影无踪了，耳机贴在耳朵旁，刚刚说出“怎么了”三个字，就听少年的哭腔。
隐约“强迫”二字。
半夜没有公交车，零零散散像是稀有动物的出租车不是她的目标，她骑上了好久没有骑的摩托车。
雨天路滑，是该小心，可姜艺连头盔都没有戴着，一路疾驰，无视红绿灯，无视慢慢悠悠像是没有头脑的人们。
姜艺见到温鹿溪时，他没有打电话时给她的映像，说起来很怪，他好像不木讷了，内向自卑这类词汇都已经远去了，可还残存着郁色和沉闷，他的鞋子是自己买的那双，他的衣服裤子都是自己买的，这是在滨江公园，路灯要比六七点要暗些，低瓦数，显然市政府也不愿付给凌晨电钱。
摩托停在一边，温鹿溪不知从哪里捡的石头，不小不大，他把它们罗列在栏杆上，一颗一颗地丢入流动的水里，石头整齐，按顺序执行，就像是在排队行刑。
凌晨时分在河边丢石子，这是种要被人骂成神经病的行为，但姜艺没有那心思，电话里的那些话让她彻底明白晴天霹雳这个词汇的力量，虽然不是晴天，可凌晨的天空也很晴朗啊，如若要细究，“晴”的本意就是指现在的情况吧。
陈衣露的形象在她心里开始风化，生锈，姜艺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来时的路上，冷风吹的她思绪清明，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雨后空气清新，星空明亮，明月圆圆。
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为什么他身上总是一股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活跃呢，欢声笑语只在狭小的世界里跃动，朝气蓬勃与他无关，青春年华总是令人向往，但到了他这反而是空茫的。
是要穿些颜色鲜艳的衣服，少年的派头与街边朝九晚五的社畜没什么两样，温鹿溪知道姜艺来到，石子丢完了，他便是前倾扶在栏杆上，姜艺走近，正想着如何开口，却听他道：“我有点想睡觉。”
少年的头发没有扎起，乌墨色的发受冰凉清风梳理，遮住了青涩的眉眼。
呼吸都有一层薄薄白雾，来不及感叹天气更冷，姜艺开口道：“去我那吗？”
她的话语轻盈，是要被风吹散，姜艺情绪尤为平静，接近无良演员背诵着毫无感情的台词，没有谁会去怪罪她语气的差劲，温鹿溪也不会。
“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有卖关东煮，在这个时间段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她很少吃这类东西，但也陪着温鹿溪吃着，店里灯光明亮，也有供人短暂休息的位置，汤很鲜甜，姜艺没有提陈衣露，因为她知道不能提，对于她，姜艺也很难说上有多怨恨，可能之前有，但根本存不在恨意，第一次感受到人类情绪不稳定和复杂。
温鹿溪不难过不伤心，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让负面情绪打扰，他有在关注姜艺，大小姐很矫情啊，真够拧巴的，他不想与她来个所谓的爱情故事，在喝完纸碗里最后的一口汤，也就不准备继续待下去了。
学校的宿舍不合适，姜艺又去之前的酒店，顺利地开好了房，一样的配置，一样的装潢。
“我感觉你不喜欢我了……”
姜艺听见他轻轻的声量，明显一愣，感受到了一种从心底涌上的心惊，略有惶恐，颇有一种精心编织的谎言被轻易揭穿的滋味，或者说摇摆不定的心境被一句话彻底凝固了，而她也下意识认同。
“我感觉你在可怜我。”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摸着上面浅浅的痕迹，膝盖的伤口依旧处在疼痛范畴里，也应该说用力动就会疼，跑步就会痛。
温鹿溪说话时低着头，他道：“你给我买衣服买鞋子，甚至买手机，我感觉你是在可怜我，我也觉得自己很奇怪，那么理所当然接受你的东西，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一直记着，我想着以后我能够赚钱了就还你，还你两倍，还你十倍……”他的话听着荒唐，姜艺却没有要反驳他的念想。
姜艺只是蹙着眉头，紧抿着斯文俊秀的唇，透着淡淡的粉，他似乎快哭了，每个字的吐露都让姜艺感受到了郁闷和委屈，她自认为可以感受到温鹿溪的苦楚，去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感觉这个词是人类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什么都可以感觉，一切都可以感觉，谁都可以感觉，她也可以感觉少年属于是心情不好而已。
她最大的缺陷就是不懂得照顾别人情绪，也就是根本不懂安慰人的语句，清高傲慢才是她的性格。
“姐姐，你知道吗，我心里都是事，好多好多的事，逼迫得我好难呼吸，很难聚精会神，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说，我无法表达，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大概是太压抑，没办法调整自己的负面情绪，就是会突然难过，最近好像都这样，我好累的，可躺在床上又睡不着。”温鹿溪又说：“我明明很喜欢你的……”
少年没有歇斯底里，温鹿溪没有男性一惯的声嘶力竭，他实在是太温顺了，态度依旧软绵绵的，撕心裂肺这种词语用不到他的身上，情绪是温热的水，是暗流涌动的浸润，不知不觉间尝到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