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凯尔纳斯,再次进入了那个已经来过许多次的房间。

上次,她留下的血色脚印消失不见,原本应覆满灰尘的房间,又变得一尘不染起来。

窗户紧闭着,银色的月光穿过玻璃,照射在擦的锃亮的瓷砖上。

“床被搬走了啊…”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凯尔纳斯没来由的感觉到一丝怪异。

原本应该是床头的位置,此刻正摆放着一张桌案。

记忆中,碎裂的塑料相框不知被谁换成了崭新的木制品。此刻,少女的相片正位于那崭新的相框里,靠着墙,摆放在桌案上。

桌案上,两个洁白的磁盘上,此刻正摆放着几个橘子。相框前方是一个小小的炉子,炉中是仍在燃烧的香烛。

“有人在乎你了啊,真好…”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凯尔纳斯缓步走到桌案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崭新的相框。

相片中忧郁的少女还是那副样子,没有丝毫改变,也对,怎么能指望一个已死之人因为活着的人做出改变呢?

“火焰,烧不到我,总感觉,这里并不像是纯粹的梦境…”

静静的看着摇曳的火苗,凯尔纳斯发现她长长的袖子并没有被灼烧的痕迹,火焰透过衣袍,也透过血肉,恍若无物的燃烧起来。

收回手,凯尔纳斯怔怔的握了握拳,这里与现实的割裂感头一次如此明显。

“今天…还是不看日记了吧。”

瞥了一眼香炉下那缺了封面的笔记本,凯尔纳斯又是一阵胸闷。她刚刚才在现实中爆发过情绪,此刻,还尚未完全平复心情。

摸了摸自己蓬松的黑色长裙,凯尔纳斯努力适应着违和感,她开始细细打量着房间的布局。

这间小小的房间在床被搬离之后有些空旷,房门旁摆放着一面一人高的镜子。

房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些黄色的纸条,上面满是红色的怪异符号。看着这些符纸,凯尔纳斯没来由的心烦。

“什么东西,看着怪怪的…”

她走到镜子旁,看着门上贴着的黄符,鬼使神差的,她伸出手,将那符纸揭了下来。

“嗯…有些烫。”

指尖庆捻,符纸燃烧起来,微微的热意传导到手上,但却并未灼伤凯尔纳斯。

“不知所谓…”

指尖的符纸很快便化作尘埃,灰烬沾到地板上,怎么也擦不掉。

回头环顾房间,凯尔纳斯一张张的把墙壁上的黄符全部摘了下来,同门上的那张一样,这些符纸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便开始燃烧,很快就燃尽了。

心头有些说不上头的阴郁,凯尔纳斯借着香烛的火光和皎洁的月色,通过镜子,观察着自己,也观察着房间。

镜中,只有她一人静静的站在镜前,但画面中,凯尔纳斯身上穿的却并非是此刻身上那件贵重的黑色长裙。

而是记忆中第一次进到空间里时,那少女穿的蓝白色校服。

宽大的校服将凯尔纳斯的手罩住,身下的裤子有些长了,裤腿拖在地面。她整个人被这样宽松的装饰衬的有些娇小。

她想起日记本中,少女的校服就是要比她本该穿着的大上好几码的。

“怪,真怪…我为什么会穿着她的衣服?”

视线从镜中脱离,凯尔纳斯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确认自己的装束并没有改变,那镜子里的校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不得而知。

银发的少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镜面,镜中的自己也和他一样伸出手,在少女的手掌想触碰时,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

凯尔纳斯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镜子里的影像却没有任何动作,还是那么死气沉沉,阴郁而低沉。

“太怪了…”

凯尔纳斯试着把轻微的力道施加在抚摸镜面的手上,随着她的用力,镜子…破碎了,就这么破碎了。

镜中的人影四分五裂,随着阵阵轻微的咔嚓声,裂痕迅速布满了整块镜子,随后,玻璃碎片一块块脱落下来,成了一堆碎渣子,与先前化作灰尘的符纸混成一堆。

“连镜子…也…不喜欢我么?”

沉重的心脏猛地攥紧,凯尔纳斯原本就十分低落到心情愈发失落,她没有和先前在现实里那样大哭或是破口大骂。

看着眼前碎裂的镜片,银发少女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与她分隔开来。

她回过头,却发现桌案上的相框也倒下,正面朝下,似是不愿让她看到自己。

怎么会?有一只手,在干扰着什么东西。

如此确信,凯尔纳斯快步跑到桌案前,从香炉下抽出那本没了封面的笔记本。

直觉告诉她,再不看完这本日记,她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尽管她今日原本是不想看日记的…

正欲翻开手中的日记本,但门外却窸窸窣窣的响起了穿衣声,随后便是一阵脚步。

“有人要来了…”

将那个落了些灰尘,满是恶意涂鸦的本子从领口塞到胸前,凯尔纳斯警觉的看向门口。

随着按钮跳动的声音,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好亮…”

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的强光晃到了凯尔纳斯的眼睛,她一手摁着胸前的笔记本防止它掉下去,一手胡乱的揉着眼。

“欣悦…是…是你回来了么?”

随着一个颤抖的声音,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睡衣,弯着腰的中年妇女。

凯尔纳斯想起,这人便是第一次进入空间时抱着少女离开的人。

欣悦,应是那少女的名字吧。

“…我不是。”

凯尔纳斯开口,但却发现面前的妇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只是痴痴的望着倒下的相框,还有不知何时翻倒的香炉。

饱经风霜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感情,恐惧?不,绝对不是,也许是欣喜和吃惊?

“欣悦…是你对不对…妈妈知道你在这里,你别不说话呀…别吓妈妈…妈妈看见了你上次留下的东西。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注意好你的情绪,你原谅妈妈好不好,见一见我吧…”

留着泪水,那副人亦步亦趋的从门口洒落的玻璃碎屑上走过,笔直的穿过凯尔纳斯的身体,来到桌案前,将那相框扶起,不住的擦拭着相片中少女的脸。

她没来得及穿鞋,走过的地方还留着些血迹,应该是门口的玻璃渣子导致的。

原来房间里的符纸是类似于报警器一样的东西么?

转过身,看着有些憔悴的女人将脸贴到相框上,如此想道。

“对不起…对不起…”

桌案前,那女人仍在哭泣着。

“不知所谓…”

心底有些触动,但凯尔纳斯却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那本日记,仅是她读过的部分就已能窥见在少女眼中她母亲的冷漠。

少女是死了,无论她死后,曾经苛待过她的人有多后悔,有多难过,都早已无法挽回。

与其对一个死人哀悼痛哭,不如在人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况且,面前这人,对待已经死掉的欣悦似乎也不怎么尊重。

她想起笔记本上被撕掉的封面,被乱涂乱画的扉页;还有之前落满灰尘的房间,消失不见的大熊,还有碎裂掉的相框,敷衍悬挂的遗照。

真不知道为什么草率的处理方式和浓烈的情感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摸了**口那硬硬的笔记本,凯尔纳斯更加难受了。面前的妇人所说的话,吵闹,而无用。

如果她是欣悦的话,一定不会原谅这家伙的…

她想。

“停下吧,她不会原谅你的。”

鬼使神差的,凯尔纳斯说出了这句话。她知道,妇人应是听不到的,也看不见她。

这样可恶的梦,为什么老是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凯尔纳斯不知道。

“!女儿?!是你在说话么?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出乎预料的,那妇人竟然听见了凯尔纳斯的话,她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环视着房间。

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又低下了头。

“我不是你女儿。”

不知是抱着什么心思,凯尔纳斯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句,而那妇人竟然也奇迹般的听见了。

“不…我不会听错的…你就是我的悦悦…你怎么说我,骂我都好,你不能不认我这个妈啊…妈给你跪下了,原谅我吧,让妈再见你一面,好么…?”

带着哭腔,那妇人抬起头,她竟真的就这么跪了下来,不住的环视房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看的凯尔纳斯有些心疼。

“…”

不再说话,凯尔纳斯只是默默走到妇人身旁,把她拉了起来。

她不是欣悦,欣悦已经死了,她没有资格替一个已死之人原谅。虽然这个显得有些苍老的妇人卑微的模样令人揪心。

但很多事情,做过了,便也永远无法挽回了。

如果有一天,奥斯维纳会破天荒的请求凯尔纳斯的原谅的话,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人,永远。

“…悦悦…”

被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拽起来的妇人,见再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大抵是明白了什么。

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佝偻着腰,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倒塌的香炉中的香烛已经熄灭…

“…闹剧终于结束了…”

搂紧了怀中的笔记本,凯尔纳斯闭上眼,眼角是一滴湿润的泪珠。

她并没有被那妇人的哭泣感动,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一滴泪。

说到底,那人从头到尾也没注意过消失的笔记本,在欣悦死后,她翻看过欣悦的日记么?应当是没有的。

心情愈发沉重,凯尔纳斯再次睁开眼,已不在那个小小的房间,而是自己熟悉的棺材里。

“三公主殿下,该用晚餐了。”

门外,是女仆们的声音。

“嗯…我这就来拿…”

摸了摸怀中随着她一起出现在现实的笔记本,凯尔纳斯将它放在棺材的枕头下,翻身出去。

“把食物给我就好了。”

推开门,看着规规矩矩站在门前的女仆和她手中端着的肉排,凯尔纳斯伸出手,接过了金色的餐盘。

“三公主殿下,今晚,女皇可能会再次造访,还请您提早做好准备。”

“嗯…知道了。”

点了点头,凯尔纳斯便转身回到房内,女仆小姐也礼节性的鞠了一躬,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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