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毫无顾虑的推开门，端着金色餐盘的女仆看了看床边的那口棺材，确定了凯尔纳斯还在房间内，这才将餐盘放在桌上，缓步离去。

而独自躺在棺材里的凯尔纳斯也并未睡着，她才阖上眼没多久，女仆便端着午餐走了进来。

心情有些乱糟糟的，凯尔纳斯扶着棺材的边沿站了起来，爬出棺材，走到圆桌旁坐下。

“肉粥和血，嗯…和前几天一样。”

眼前，是一杯插着吸管的鲜红血液和一碗掺了些肉糜的粥，粥上漂浮着一点点油渍，算是很美味的食物。

不过凯尔纳斯其实有些吃不惯这样精致的东西，在过去十多年的生活中，她的伙食费基本都被女仆们克扣光了，给她准备的都是些乞丐们吃的廉价黑面包。

那些东西里甚至掺杂了木头渣子，也幸亏凯尔纳斯是血族，换成人类那种孱弱的种族，长期吃那种东西只会早早得胃病，然后死掉。

看了看面前的小巧瓷碗和碗中的瓷制勺子，凯尔纳斯有些没胃口，她的眼眶现在还有些疼，身体的治愈能力似乎不负责这方面的责任。

“今天中午的血，是苦味的…”

端起面前的那杯暗红色液体，凯尔纳斯轻轻抿了一口，小巧的脸颊顿时就拧成了一团。

她果然还是不适合这种味道的食物。

…

卧室外。

奥斯维纳找了个借口，摆脱了安娜贝尔，重新回到了凯尔纳斯的房外，此刻，她正静静的与守着门口的女仆对视。

“以后，不用再拦着我的妹妹出去了，只需每日按时运送食物就好。”

她站在黑白的女仆面前，淡淡吩咐着。

“明白了，二公主殿下。”

点了点头，女仆小姐微微躬身，她让开道路，自己进入了凯尔纳斯卧室对面的房间。

为了24小时随时待命，女仆们的宿舍跟着凯尔纳斯的闺房一同搬来了这座高塔的最上层。

“凯尔纳斯在干些什么呢？”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奥斯维纳有些好奇，她并没有敲门的意思，而是伸出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便把房门推开了。

没有任何罪犯和小偷胆敢进入血族女皇的皇宫行窃，同时也为了防止凯尔纳斯轻生，她房间的门没法反锁，也因此，不需要敲门，只要想，任何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进来。

刚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苦着脸努力解决手中血液的凯尔纳斯…

…

“…咳咳…奥斯维纳？你不是走了么？又回来干什么？”

看着推开门走入房间的奥斯维纳，凯尔纳斯咳嗽几声，险些被血液呛住。

尽力咽下口中苦涩的液体，她板着脸，站起身，直直的盯着奥斯维纳的脸，似要把她生吞活剥。

在安娜贝尔在的时候，凯尔纳斯还会收敛一些，不对奥斯维纳展现出敌意，但此刻房间里只有凯尔纳斯与奥斯维纳两人，便也不需要伪装了。

“没什么。”

看着如临大敌的银发少女，奥斯维纳也皱起了眉，为什么敌意要这么大呢？

说来可笑，她竟然会感到稍许委屈，开什么玩笑，她自然是知道为何自己这个妹妹会敌视自己的。如果自己以前不做那些过分至极的事情，也许凯尔纳斯仍然会对自己展露笑颜？

“你走吧，我要吃饭了。”

对峙了一会儿，凯尔纳斯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敛眸，失去力气般坐回椅子上。

端起桌上那碗粥，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便用勺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凯尔纳斯似乎真的全然把依旧站在门口的奥斯维纳当做空气，旁若无人的享用着午餐。

然而奥斯维纳不是傻子，她光是从凯尔纳斯有些颤抖的手腕就能看出少女的紧张。

“不急，我也休息会儿，最近南城区又多了些案子，累人。”

自顾自的坐到凯尔纳斯面前，奥斯维纳撑着头，去看凯尔纳斯微敛着的眸。

少女好看的猩红色的眸子，专注的看着眼前的食物，全然不去看将头越凑越近的奥斯维纳。不过，细看的话，仍能发现少女纤长的睫毛正一颤一颤的，懦弱而可爱。

“别凑这么近。”

皱着眉，凯尔纳斯抬起头，她看着几乎要把脸贴上自己额头的奥斯维纳，把身下的椅子拉远了些。

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又有什么坏心思，凯尔纳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理阴影的，她害怕这人突然暴起咬住她的脖子。

曾经被罗宾活生生撕裂血肉的可怕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血族与红魔截然不同，但谁又能确定奥斯维纳不会和罗宾一样突然升起什么坏心思呢？

在凯尔纳斯看来，这两人都是同样的混蛋，同样的死了最好。嗯，其中之一已经死了，可惜另一个大抵永远也死不掉。

“你还在怕我。”

看着凯尔纳斯喉头微动，将口中的肉粥咽下，奥斯维纳确信这一点。她站起身，踱步走到凯尔纳斯身旁，从银发少女的手中拿过那还剩大半碗的粥。

“…没有，你知道你真的很烦人么？”

握紧了拳头，凯尔纳斯真想一拳砸在奥斯维纳的脸上，可是她不敢。反抗的后果，大抵会是很严重的吧？

她想起曾经在地牢的经历，被欺压到走投无路的反抗，换来的是彻彻底底的凌辱。

那夜撕裂般的疼痛，同样是凯尔纳斯永生难忘的。

于是，看着肆无忌惮夺走自己午餐的奥斯维纳，凯尔纳斯只是握紧了拳，死死盯着面前这家伙。

“我再烦人，又于你何干呢？你这么弱，我就是要来烦你，你又能拿我怎样呢？”

下意识的，奥斯维纳说出嘲讽的话，然后她便看到凯尔纳斯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少女睁的浑圆眼睛也转瞬间失了神。

在说完那句话后，奥斯维纳便后悔了，可后悔是这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

“是啊，我弱，我是废物，我比不上你的天赋卓绝，也做不到像你那样被所有人喜欢。所以说，你能别再缠着我了么？我的好姐姐…”

浑身仿佛失去了力气，凯尔纳斯的眸子有些灰暗，她离开了奥斯维纳身边，试图回到棺材里。

但却在转身的那一刻，被奥斯维纳拉住了手腕。

“既然知道你自己弱，那就给我好好吃饭，明天开始，我每日下午回来找你，教你一些基本的剑技。”

她摁着凯尔纳斯肩膀，让她坐下，希望这样的话能够稍稍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嘛，不过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她也不需要所谓的好姐姐的形象，她的性格一直很恶劣，特别是在针对凯尔纳斯的时候，比对其他人更甚。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她实在是对眼前这只白毛狠不下心来了。

拿着陶瓷勺子，奥斯维纳舀起一勺粥，送到凯尔纳斯嘴边，试图让银发少女张开嘴。

“…”

凯尔纳斯只是看着奥斯维纳，不为所动。她无神的目光有些刺痛了奥斯维纳的心，很多时候，沉默比谩骂更能伤人。

“你吃不吃？”

良久，直到勺子中的粥已经凉透，奥斯维纳的手腕有些酸软，凯尔纳斯仍然没有要张口的欲望。

奥斯维纳总算有些不耐烦了。

“…”

依旧是沉默，凯尔纳斯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和奥斯维纳交流，更不想和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小棺材里，她不得不承认，比起床，在空间狭小的棺材中，她更加舒适，似乎永远不会有人去打扰她。

可惜，奥斯维纳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只能被迫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

“确定不吃么？不吃的话，那我可就要吃你了。”

把勺子放回碗中，奥斯维纳揉了揉眉心，这家伙，未免也太难哄了吧？

她把手伸到凯尔纳斯光滑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着她曾经吸血时咬的最多的地方，同时也是前不久被罗宾撕裂的地方。

凯尔纳斯的身体僵住了，她无神的眸子总算有了些光彩，仰起头，银发的少女看着自己的姐姐，迎春轻启。

“不要…求你…”

总算露出了软弱的一面，看着求饶的凯尔纳斯，奥斯维纳满意了起来。

她松开手，重新端起了桌上的粥。

尽管她在刚刚确实升起了些吸血的心思，但更多的还是想吓一吓凯尔纳斯。

她隐约记得，曾经想要哄凯尔纳斯高兴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动作，也不知怎么的，现在变得这么难哄起来，非得她恐吓一番才行。

“…”

看着奥斯维纳，凯尔纳斯又难受起来，为什么总是欺负她？她究竟哪里对不起她了？不得而知，想哭出来，但是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哭，果然还是办不到。

也许是为了惩罚凯尔纳斯抗拒自己的投食吧，奥斯维纳不知怀着些什么心态，拿起了桌上的那杯血，倒入了肉粥里，用勺子轻轻搅拌着。

看着奥斯维纳的动作，凯尔纳斯的心脏更难受了…

这杯血是苦的，而她讨厌苦味。

“来，张嘴，啊~”

舀起一勺红白混合物，奥斯维纳一副宠溺的样子把勺中的迷之物体递到凯尔纳斯面前。

“啊…”

强压下心底的不适，凯尔纳斯轻轻张开嘴，等待着奥斯维纳的投食。

心情有些煎熬，想照着奥斯维纳的脸来上一巴掌，然后把这碗原本好好的，却因为她的奇葩行为变得十分恶心的粥全部倒进她的嘴里。

但凯尔纳斯终究是不敢的…

“真乖，来，咽下去。”

把一勺子粥送入凯尔纳斯口中，又看着凯尔纳斯哭丧着脸强迫自己将食物咽下去，奥斯维纳这才满意的笑了。

在那之后，她一点点把一整碗马赛克一样的东西全部喂给了凯尔纳斯，这才重新坐会了凯尔纳斯的对面，看着几近崩溃的银发少女。

“咳…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吧…？呕…你可以走了吧…”

吃下去的食物，是凉透了的粥和因为半凝固而有些粘稠的血浆，不仅有着颗粒感，还黏糊糊的，沾在喉咙上，凯尔纳斯连续吞咽了好几次，才勉强咽下去。

暂且不提恶心的口感，光是苦涩中带点咸腥的怪异味道就已经令凯尔纳斯难以忍受了。

在投喂的过程中，她几次快要吐出来，却都因为对奥斯维纳的恐惧被她强压下去。

现在的她，喉咙有些火辣辣的，眼前也被水雾弥漫了，看不清面前的人和物。

“好吃么？告诉我一下呗，不然的话，我还是会吃你的。”

奥斯维纳似乎没看出来凯尔纳斯的难受，她仍然认为凯尔纳斯的反应只是单纯的厌恶她，她甚至还火上浇油的伸出手去拨弄凯尔纳斯眼前的碎发。

奥斯维纳是知道凯尔纳斯不喜欢苦味的，但她并不知道桌上的那杯血是苦的，更没有注意到无论是粥还是血浆都几乎是半凝固状态。

“…咳咳…滚…咳…滚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来欺负我…我…我真的没有惹过你啊…明明…明明都已经吃掉那么恶心的东西了…为什么还要来威胁我…为什么…”

被强行塞下了恶心至极的食物，还要被逼问食物的味道如何，凯尔纳斯终于忍不住了，她一边捂着喉咙，不住的咳嗽，一边崩溃的哭了出来。

一把拍开奥斯维纳在她额前恶作剧的手，凯尔纳斯恼怒的抓起桌上的餐具，将它们狠狠摔在地上。

虽然更想把这些东西砸在奥斯维纳的脸上，但是凯尔纳斯终究还是害怕她的。

“…”

沉默的看着爆发的凯尔纳斯，奥斯维纳有些惊愕的张了张嘴，她似乎没想到凯尔纳斯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按理来说，以她的性格，被这么粗鲁的对待，应该是会骂回去的，可看着凯尔纳斯的一边因为愤怒而胸口快速起伏，一边又不断崩溃大哭的样子，不知为何，奥斯维纳说不出一个字。

“我…”

“滚啊…不要…不要再来欺负我了…算我求你了…好么？把我当狗，囚禁我，对我做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我都可以不去找你，不去报复，我也没能力报复你，但是，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不要再来欺负我了，我是个废物，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不想再听奥斯维纳说一句话，凯尔纳斯打断了奥斯维纳，她只是把呆愣的奥斯维纳从椅子上拉起，不住的把她往房间外推。

凯尔纳斯上午才被安娜贝尔和奥斯维纳用魔力回路的事情刺激过一次，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没过多久，还要被奥斯维纳欺负，威胁。也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在说些什么。

“好，好，我走，我这就走…”

看着满眼泪水的凯尔纳斯，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引爆了她的情绪，但奥斯维纳还是没有选择继续追问，而是独自转身离开了房间。

也许是害怕崩溃的凯尔纳斯伤到自己，在临走前，奥斯维纳用魔法把地面的陶瓷碎片和散落的餐具都收集好，带出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独自哭泣的凯尔纳斯…

“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只会…只会欺负我…”

喃喃自语着，凯尔纳斯将面前的桌子掀翻，独自躺会回了棺材。

“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我这样的贱骨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睡一觉也就忘记了。”

棺材中，凯尔纳斯这样安慰着自己。

…

卧室外

“我的妹妹…她现在的情绪有些不稳定…你们注意一点，不要让她伤到自己。”

奥斯维纳看着面前的女仆，有些心烦意乱的吩咐道。

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被骂了，被赶出来了，不仅不生气，甚至还要去担心那家伙的死活…

真是犯贱，明明之前在地牢的时候只需要拷打一顿就好了…

“唉…”

叹了口气，奥斯维纳想，自己或许该找个合适的人选咨询一下自己现在的心理状况。

怎么就是对那家伙下不去狠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