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似是娇羞,捏出小拳头砸在王五胸脯,王五反而哈哈大笑一声,一扫颓丧之态,意气风发。
江羡看着那姑娘离开,才走近过去,“这姑娘是?”
王五依旧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开怀大笑道,“那是莲儿姑娘,我常去青楼里唱她曲儿的,下次带江兄也去看看新鲜。”
“科考在即,还是先以学业为重。”
旁观者清,江羡一眼看出王五看那姑娘的眼神不大对劲,那姑娘应付起王五却是迎刃有余,王五这般痴痴纠缠下去,怕是要出事端。
“没有莲儿姑娘时常鼓励我,我哪儿撑得到现在?”
王五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望着那莲儿姑娘离去的背影,如痴如醉。
“莲儿姑娘待我与别人不同,是格外特别的,我已下定决心,待我此去花月楼得到举荐,金榜题名当了京官,我就替她赎身,娶她为妻。”
江羡扶额叹息,他此刻竟有些认同梅老的担心,王五这样不懂察言观色,又固执己见的性子,真入了官场,岂不是羊入狼窝?
可此话要是一出,王五怕是当场要与他翻脸了。
王五上前揽住江羡,问道:“你留下送画,老师可与你说过什么?”
江羡摇摇头,“无非就是要认真刻苦、奋发向上之类的……”
“我就知道会是如此,要我说老师就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压根不懂当今的局势,如今的大玥正是用人的时候,他先前还劝我早些放弃,不要蹉跎时光……”
王五又掏出那张花月楼的请帖,仰天高呼,“我辈要是真的放弃,那才是前功尽弃,我命由我不由天!”
江羡揉了揉耳朵,“我该回去念书了……”
“江兄偶尔说话实在令人扫兴。”,王五眉头一皱,“念书有何用,不如与我去城郊的道观拜魁星去。”
这一茬接一茬,来京城后,江羡已是好几日没碰过书了。
他微微摊开手,“你刚刚还说我命由我不由天来着,怎么又要去拜魁星,况且你明知我不信这些的。”
“莫要扫兴,我喊了几位朋友,一同前去。”
王五撇撇嘴,一把拉住江羡,认真道,“兴许将来大家都是官场同僚,不如先结识一番,”
“那……那成吧,不过明日我真的要读书了。”
“你也知道我在京城受尽人间冷暖,如今江羡你是唯一能让我说几句真心话的身边人了。”,王五露出喜色,信誓旦旦道。
“所以有好处我怎么会忘了江兄呢,这城郊的道观供奉的魁星星君很是灵验,你若去了定不会后悔。”
……
这日下午,江羡与王五去了那供奉魁星神君的城郊道观。
同行的还有王五的两位好友,一位面色蜡黄的刘公子,一个身材有些发福的方公子,都是京城本地人,几人认识了一番,便一同前往道观拜魁星保佑在科举中能够金榜题名。
几人走过一段泥泞山路,四周环绕着树林,树枝光秃秃的,挂着几片黄叶摇摇欲坠,枝头还盘踞着许多食腐的乌鸦,越走下去,便越觉得迷路误入了寥无人烟的大山深处。
不知走了多久,江羡等人终是看见了人烟,那是几个与他们一样结伴来参拜魁星星君,这些人身后,还有不少读书人打扮的考生,有的是去过道观准备离开的,有的则是急匆匆赶往道观的……
原本寂静冷清的城郊一下子有了人气,热闹起来,竟让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江羡看见那些参拜完魁星星君准备离开的学子脸上无一不洋溢着笑容,甚至有的人来了兴致,接连仰天吟出了好几首诗来,仿佛一瞬间挖通了全部灵窍,顷刻间文思如泉涌。
这何止是得了魁星保佑,简直是魁星神君本尊上身啊!
王五与刘公子、方公子相望一眼,眼底均是涌起兴奋的色彩,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到这道观参拜一番,得到魁星保佑。
一行四人再不怕走错了路,跟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来到了道观门口。
这座道观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气派,反倒是格外破旧落魄,三座庙观垮了两座,只剩下正中最大的那一座,因而到处都是残砖碎瓦,断墙裂缝,仿佛置身于一片废墟之中,连落足的地方都找不着。
面色蜡黄的刘姓公子皱眉一叹,有些担忧道,“我倒是听说这道观形象不佳,未曾想破落成这样了,这岂不是折煞魁星神君他老人家,不怪罪下来就算走运,怎会保佑我们?”
“庙不在大,有仙则灵。”,发福的方公子一路走满头大汗,扇着折扇道,“如此多的人说灵验,怎会有假,我看一定内有乾坤。”
王五赶忙附和道,“正是,我们去观内看看。”
几人爬上破破烂烂的石阶,终于目睹庙观正中那座魁星神君像的全貌。
魁星神君的形象可谓家喻户晓,生着蓝发赤面,脚踩一个鳖头,一手捧着墨斗,一手握着笔,象征着“魁星点斗,独占鳖头”,保佑学子文运昌隆,科考获中。
可眼前的魁星神君却是周身裂纹密布,许多乌黑的油脂状的胶水从缝隙中渗了出来,石像原本的详和的神色顿时变得分外阴森,下半身更是断了一条腿,鳖头歪在断腿旁,乍一看仿佛就要倾倒下来。
实在很难想象,这道观即便真有传闻中那般灵验,又是谁第一个发现了这样偏僻的一处道观,参拜这么一尊破旧的魁星神君像呢?
“江羡你发什么楞呢?”,身旁的王五推搡了他一把,递来一把香,“赶快参拜,要心诚,魁星神君他老人家才能听见!”
江羡缓缓收回目光,手里握着点燃的三支香,身旁的王五与刘、方两位公子已是插上了香,口中振振有词,躬身磕头,以求魁星保佑。
他再度抬头,正对上魁星神君那双让油墨染黑的诡异眼瞳,仿佛有活物透过这双眼睛与他对视。
可周遭香烟袅袅,耳边回荡着庙观内考生断断续续的祈词,却始终什么也没有发生,是他多想了么?
江羡本就不信这些,哪儿来的诚心,参拜也是无用,只能随手便把手上那三支香插进了香炉。
等王五几人磕完头,纷纷诧异地看向江羡,“你这么快就拜完了?”
江羡笑了笑,站起身,抖去衣袍灰尘。
“天要黑了,我看这儿怪阴森的,还是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