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丢人了，我。一直在犯矫情，明明是跟天满出来玩的，可我只是在被她带着逛，地点全是她安排的，我们聊天的话题也是她一直在找，而我到现在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在这灯火通天的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并行的情侣与一家三口，沿途的绿化和路灯挂上了灯笼，红色的温馨光芒渲染了这个日子，照耀了路上的行人。
我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习惯了不管在什么日子里，都能够安然惬意地窝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我忘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如何配合着他人的脚步走在路上。
“抱歉，”我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我是个无趣的人。明明你今天做足了准备，我却一点反馈都没有，肯定很累吧。”
羞愧感压低了我的头，直到现在我才开始反省。接受了余天满的邀约，可在碰头时就在烦恼着其他事情，吃甜点的时候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人身上，逛街的时候又因为纠结自己与家人的感情而没有为她做些什么。反而是对方一直在配合着，处处体谅着我这个呆头呆脑的无趣之人。
我这样的人，即使哪天跟余天满做不成朋友，我想我一点也不意外。
“抱歉，”感觉自己变得矫情起来了，“下次我会好好…”
“伊尝，你真的好笨哦。”
一双冰凉的手抚摸上了我的脸庞，大拇指在脸颊处剐蹭，手掌默默移到下颚，引导我抬起头，与她对视。
“其实我一直在担心，今天老带着你去我想逛的地方，让你陪着我，你可能玩得会不开心。没想到你也在担心我的心情，谢谢你这么在乎我。”
我看见她的笑容，心像被化开。
“就像你夸我穿什么都合适一样，伊尝，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她的手收回到身后，轻盈地退后了几步，“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做什么都开心哦！”
也许是余天满想要传递这句话的心情太过激烈，音高有些没收住，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余天满并没有去在意，笑靥生花，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在她那璀璨的双眸凝视之下，我感觉自己被坚定地选择了。遥远的记忆与影子与现在重叠，停滞的时间似乎再次流动了。即使是瞬间的错觉，我也确实感受到了，自己有改变的可能。
——
“我刚刚，刚刚在，那个，摊子那边，戳那个，那个，糖…然后回头，妈妈就不见了。”
在街边遇到个走丢的小孩，泪流满面，一直在抽泣，说话断断续续地，勉强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不哭不哭，乖哦～姐姐这就带你去找妈妈，先不哭哦。”余天满正蹲在她前面安慰道。
之前也问过了这小孩记不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答案是不记得，同时连联系的手机和电话手表这里设备也没有，看来她的家长在这方面缺了些防范意识。
“还记得自己戳糖的地方在哪里么？”余天满问道，显然是想先把她带回原位，她家人应该会回来找她。
“不记得了。”她摇头道。值得庆幸的是通过余天满的安慰，这孩子总算不哭了。
这个孩子大概三四岁，白白嫩嫩的，平日父母应该照顾有佳，应该只是单纯的一时疏忽，而不是故意遗弃。
余天满照顾着小孩，喂她吃糖，安抚她的情绪，话说这女孩未免太没戒心了，陌生人的糖也敢吃，可能是余天满的亲合力吧。余天满回头向我求助，像我在问我有什么办法。
“先带她去公园那边看看吧，”我说，“附近的话就那边摆摊的比较多。”
余天满微笑地点了点头，她看向小孩，用逗小孩开心的表情和缓慢的语气告诉她，“哥哥姐姐现在带你回去找妈妈，如果你看见了眼熟的人或者地方，就跟哥哥姐姐说，好不好？”
小孩用手背擦干眼泪，点头说好。余天满很自然地将她抱起来，让小孩坐在自己手上，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腹部，让她能更好的看清前方。
“你妈妈长什么样呀？”天满问道，“什么样的头发，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头发，是这样的，”她手在脑袋一阵比划，不知道在形容啥，“衣服是…菊花的颜色。”这孩子是不是不知道菊花有很多种颜色。
小孩给的信息显然没啥用，虽然也不指望刚记事不久的孩子能多靠谱。我们带着她在诺大的公园游荡，找到她先前玩抠椪糖的小摊。
“你好，老板，”余天满上前打招呼，年轻的糖饼摊老板顿时露出笑容，“打扰一下，这个小孩之前有在您这边玩抠糖么？”
老板仔细端详了天满抱着的小孩，“有的有的，她妈妈刚也来我这找她，因为她妈妈本来就花了钱让她在这边玩嘛，然后自己可能有事走开了一阵，小孩一个人在我这边玩我也打算留意一下的，结果一忙，她人就不见了。”
“那您知道她妈妈现在往哪儿去了么？”天满追问道。
“没事没事，”老板说，“她妈妈给我留了电话，你们带着孩子先坐，我联系一下她。”
“好的，麻烦你了。”余天满礼貌地鞠了一躬。
“谢谢叔叔，”小孩也随了一句。
老板向小孩微笑地点了点头，立马就掏出手机和母亲留下的纸条拨打起电话。而我们则带着孩子坐在摊位的椅子上，等待着。
按道理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只要等着她母亲来接她就行了。但这小孩一点也没有从余天满身上下来的意思，紧紧抱着余天满，躲在她怀里。
“是不是我太吓人了？”
天满抱着小孩朝我笑了笑，“小孩嘛，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她抚摸着这个冒失女孩的后背和后脑勺，“伊尝，你要不要抱一下？”
“她未必愿意。”
余天满从腋下将她抬起，让她跟自己分离开一段距离，随后微笑地说，“小美女，你愿不愿意让旁边的大哥哥抱一下？”
那孩子看了我一眼后，就剧烈地摇头，然后重新冲到余天满的怀里。这反应比我想象中伤人。余天满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想说些话安慰，但我耸耸肩表示没有在意。
漫长的等待让时间变得缓慢，我左顾右盼，仍没有看见焦急跑向摊位的女性，不会母亲也迷路了吧。
“伊尝你有想过要小孩么？”
余天满没头没尾地来了这样的一句话。我一时间没法确认她说的话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如果是的话，我只能说我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问这个…”
“伊尝你以后肯定要结婚的嘛，既然要组建家庭肯定要生小孩呀，”她兴趣满满，“所以伊尝你打算几岁生？生几个？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一股气抛出一大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让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结婚不行么？”
“当然不行！”她突然激动道，怀里的小孩被她吓到了，她连忙安慰，然后又继续说道，“伊尝你是个怕寂寞的人，就是得找个不让你寂寞的老婆，然后多生几个孩子才行。”
是这样么。好像是有点道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听这声响像是高跟鞋。我循声看去，是个有着波浪头发的青年女性，穿着浅黄的长裙，正气喘吁吁地快步走向我们。
“小雨！”
“妈妈！”小孩从天满怀里跳出，连蹦带跳地跑向自己的母亲。
她冲向母亲的瞬间抱住她的大腿，母亲蹲下将她抱起，让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母女二人耳鬓厮磨，互相以为自己失去对方的两人正在重温彼此的存在。
母亲带着孩子来到我们跟前，余天满连忙站起身来，我也跟着站起。她将孩子放回地上，女孩依依不舍地抱着母亲的大腿。
“谢谢，谢谢你们，”那个母亲向两个高中生鞠躬道谢，眼角噙着泪，“我当母亲还不久，很多地方都没有做好…我刚刚一直想着如果我的孩子遇到的不是你们，而是被坏人拐走了该怎么办，我差点快疯掉了，真的是太感谢你们了。”
说着，这位母亲就从钱包掏出一把钞票，往我们手中递。
“不用不用，阿姨，”余天满赶紧拒绝，“没事的没事的，孩子没事就好，我们也没干什么。”
“不不，你们拿着你们拿着，”母亲说话时快哭出来了，“都是我的错，差点就要失去我的小雨了，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求求你们，收下吧，不然我的心过意不去，我的心受不了，求求你们了。”
余天满又一次回头看我，请求我的帮助。这对母女真叫人费心啊，不仅孩子要人照顾，大人也不够成熟。
“你就收下吧，天满。”我说，“这母亲需要卖个教训，收下是对她和孩子好。”
听到我的话，余天满推脱的手很快就卸了力，母亲将被捏皱的钞票放进天满的手里，她的手掌微微曲起，收下了这些钱，眼神五味杂陈。
“太感谢你们了。”
之后我们陪着那对母女稍微坐了一会儿，得知到了事情的经过。母亲和女儿出来逛街买东西，本来到了点觉得该回家了，但是女儿因为节假日热闹，玩的很开心，就决定多在外面玩一会儿，但是母亲提着东西太多了，父亲因为加班没一起来，她就想让小孩在店里玩着，自己先把东西放回车子后备箱，因为半天没找到自己车停在哪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回来后女儿自己擅自跑出去找母亲了。而母亲前段时间给她买的电话手表，她嫌戴在手上难受，自己摘下来放车里了，这才导致了今天的事件。
临走时，母亲还在鞠躬道谢，失去的后怕仍残留在她脊椎，希望她此生都不要忘记这份恐惧，看好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来，小雨，跟哥哥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年幼的小孩用那稚气的声音说道，同时摇晃着手掌。随后，那个小孩看向我。
“谢谢葛格。”
小孩子有小孩子自己专属的口音，那是长大后再也模仿不来的东西，所以我们每次从别人身上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替他们觉得珍稀。
“不客气。”我说。
——
今夜已经被拉得太长了，月亮为了男男女女们的感情逗留太久了，即便对今夜的氛围仍有依恋，也该看看天空和月亮的脸色，老老实实地回去休息吧。
因为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在商场等候班车的人格外的多。我跟余天满在一段路程同行，所以决定坐同一班车，等到班车来，别说座位了，连能站的地方都没几个，甚至让我怀疑已经超重了，但司机说没关系，可以上来。
司机都这么说了…我们就挤了进来，车上的人群因此变动着自己的站位，尽可能的让出些空间出来，奇怪，明明我以前挤公交都没这待遇。
“好久没坐公交了呢。”天满在我身前说道。因为拥挤的车厢，天满的胸部紧贴在我肋骨，因为很柔软，所以顶着不痛。因为是夏天外加人多的缘故，天满的脸颊明显泛红。
我一只手提着装衣服的纸袋，另一只手搭在头顶的扶手上。节假日的车道上比以往拥挤，车上的人因时不时的急刹车而东倒西歪，天满手边没有扶手，身高也不够摸到上面的，只好抓着我的手臂。
“刚刚那个母亲，”车途漫长，天满找我搭话道，“因为自己女儿不见了，都快急哭了呢。”
“不够成熟吧。”我说，“当母亲也是要一步一步学着来的。”
“但是自己的孩子不见了，要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自己不在身边，想想真是可怕呢。”
天满被那个小孩激发了母性，不仅刚才叫满脸慈爱的陪小孩玩，现在又在带入母亲的视角思考问题。
“但愿今天她能长长记性。”
我希望那个小孩能够健康长大，而孩子长大离不开身边的人，父母爱着自己的孩子，但仅仅爱着是不够的，孩子成长的过程太过复杂，需要认真引导和细心教育，不然只有人在不断长大，心还被遗留在童年的某处。
“是啊，我以后可不能这样。”
“什么以后？”
“啊，没，没什么…”她慌张道。天满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色逐渐熟悉，快到下车的地方了。她又转头看向我，“谢谢你今天陪我出来。”
“小事。”
“果然，只要跟你待在一起，我就会学到很多，体验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车子逐渐放慢速度，随着刹车的闷响，公交车停靠在路边的站台，我们挤着人堆，向后车口移动。
艰难地从一堆肩膀中穿行而过，然后从后车门下了车。回头看去，却发现余天满还没出来，我看向另一边，原来前门的乘客没等我们下完车就挤了上去，导致其他人不得不往里面挤，使得天满被人堆推动，下不了车。
我重新踏上车门，踮起脚昂起头，寻找天满的位置，我在人堆中分辨出了天满那花苞一般的盘发，向那边伸出手。我摸到了一只纤细的手，传来冰凉的触感，我确信是她，一把将她从人堆拉出，带着她从车门下来。
天满没有抬起头，可能是被吓到了。
我们顺着放学回家的路慢慢走着，我们错过了松开手的时机，就这样手牵手着，慢慢走着，她时不时会看我一眼，又在触及目光时稍稍移开。
我们回到了熟悉又安静的道路上，少到凄凉的灯光与我们作伴。一家三口迎面向我们走来，我们没有松手分开，而是肩贴着肩让到一侧。心意连着心跳相通在一起，好像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样，好可怕。
又到了分道扬镳的路口。我们松开了手，道了一句再见，向各自回家的路走去。
是因为风吹得太冷了么，害怕对方着凉；是因为路太暗了么，害怕对方撞到，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对望着回头的彼此。
“对了，伊尝，”她远远地喊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我也喊道。
“你想要几个孩子？！”
她还在纠结着这个遥远到不着边际的问题，可我真的没有考虑过，回头有时间好好想想吧，想好后，再告诉她。
“以后再说吧！”
夜太安静，使得我的话语街道不断回响。但正常来说，回音应该是重复末尾的几个字，夜晚却像着了魔似的，不断回响着“以后”二字。
“好嘞！”她笑道，“以后一定要告诉我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