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伊尝，你看这个发簪。”
天满将发簪插入花苞般的盘发中，然后扭过头去，展现发簪和头发的同时，侧目看着我。
发簪呈枝状，大抵是紫黑色的檀木所制，在店内的氛围灯下锃亮，看不清做工和簪体花纹，簪头系着一个粽子形状的小坠饰以及蓝色的流苏。
“感觉怎么样？”她期待地问，“上面的小粽子还有表情哟。”
我靠上去细细一看，确实，有着刻意卖萌的卡通五官。传统饰品跟卡通形象的结合有些一言难尽，很难评价。
“还可以吧。”我只能这么说。
余天满显然想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回答，她垂头丧气地将发簪放回柜台。
从甜点店出来之后，我们一直在大市场逛着，在服装区大多是女性，卖衣服的店也大多是卖女装。能看到的男性基本是陪同的男友，再要么就是一家三口。
想起以前来这边的时候，基本都是成年人在这里购物，看不到读书的情侣，如今时代变迁，现在反而是年轻人逛街购物的更多了。我或许该感慨一下，但又没那么意外。
“不好意思啊…待在这里会不舒服么？”
我跟着余天满又进了一家服装店。她看着我东张西望，以为我不习惯这种女性为重的场合。
“没，”我说，“我有时会和家里人来。”
“你们家关系真好呢。”余天满微笑着说，她的笑容从不参杂着什么，一直都是单纯地开心，为自己听到的看到的事物所开心，所以才露出笑容，真了不起。
“伊尝伊尝，”她手提着两件不同款式的收腰连衣裙，“哪边更可爱？”她问。白色的那款是挂脖式的露肩设计，抽褶的裙子呈三层且不过膝，布料整体上改着一层薄纱，袖子处也若隐若现的透肉布料。红褐色方格条纹那款更加修身，一排扣子从娃娃领一直到刚好过膝的裙角。
这种二选一又让我想起姐姐和母亲，因为每次他们问我，我只会说都行，然后他们就再也没问我的意见了。我也不是想敷衍他们，因为我是真的觉得都行。
“按你自己的喜好来不就好了，”我说。
“可我想知道伊尝你觉得哪边可爱…”天满激动地晃动身体，像在用肢体语言在跟我抗议。
有点麻烦，“那……”我的手指向方格那件，“这边吧，因为…”
“因为什么？”她眼中的幽怨变成了喜悦的期待，“因为这件穿在我身上更…”她两眼放光，等待着我说些什么，“…可，可爱？”
“因为你现在穿得这件就是白色的，买的话换个颜色会好点，应该。”我又习惯性地用排除法选衣服。
余天满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像这不是她想要的理由。但我的选择应该是没错的，她从短暂的失落中走出，立即微笑地面对店员说要试衣服。
余天满进了试衣间后，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我发现另一边的房间也有人，看鞋子应该是个女生，而她的男朋友正在门口附近玩着手机，等她出来。
这样一看自己站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合适，稍微在店里逛一逛吧。
这种商场考虑到客户的消费能力一般不会卖多贵的衣服，我是说那种四位数以上的奢侈品牌。但我记得这里以前也没那么地道，只能看到些潮流服饰，现在连旗袍和汉服都在卖了。
看了几眼，发现了一件有些熟悉的服饰，一个塑料模特穿着某种像背心一样的连衣裙，搭配着白色衬衫和蝴蝶结，好生眼熟。让我想想在哪见过。
我的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刺激了我的颈部，使我的肩颈缩成一团。正当我回身想要确认这份冰冷的出处，就看见正好收回手，同时气鼓鼓地看着我的余天满。
“为什么没在门口等我！”她埋怨道。
天满的气势有点吓人。“隔壁间有其他女生，”我说。她男朋友应该不希望自己恋人换衣服的声音被人听到。
“…是这个原因么…”她的眉头舒展开来，歪着头想了想，好像又有别的什么令她无法释怀，“算了…原谅你了。”
她美丽的面容重新绽放笑容，“快看快看，怎么样，”她退了两步，让我能够看清换了衣服的她，天满穿得是那件有薄纱的白色连衣裙，版型的设计将她的玉颈和香肩同时展现，裙摆的薄纱和透肉的袖子更是为她披上一抹仙气。在一旁待命的店员们见此都低声评头论足起来了。
迎着天满期待的目光，我努力地想挤出些好听的话来，“挺好看的。”
“这样么，”她淡漠着，像是预料到了我的回答，也像是习惯了这种失望，但是又很快回复了朝气，“我去换另一件，在这里等我哦，不准乱跑。”
这话像我妈以前经常对我说的。
我老实地站在原地，等着天满换衣服，她刚进去隔壁间的女生就正好出来，换上衣服在男朋友面前美美炫耀，展示自己，等待着对方的反应。男方看见自己恋人的新造型，笑得合不拢嘴，不停地夸她漂亮说衣服合适之类的。感觉自己可以偷学一手，虽然我笑不出来就是了。
不知道天满什么时候出来，我又转头去看塑料模特身上那套衣服，果然，有种既视感。
“伊尝，我换好了。”
一天之内听到这么多次自己名字，感觉有点微妙。
这件连衣裙把天满少女的身材展现得很好，腰间束起的绑带勾勒她曼妙的腰线，裙子沿着她的臀部曲线微微外扩，娃娃领和方格花纹又让她的性感不失清纯和可爱。
“很适合你…”这句话是真情实意，因为穿什么都没差，因此说做适合也不为过。
天满不知为何紧紧盯着我的眼睛，我的目光不自觉地想去逃离她的凝视。随后，便听到她微微地叹息。
“你这个性格真是又让人喜爱又让人无奈呢。”她说。
“为什么？”
“不告诉你，”她微笑道，“所以你从刚才开始一直在看什么呢。”
她顺着我面朝的方向看去，瞧见那个塑料模特以及身上的服装。她的手抵在下把，一根手指贴在脸颊，上下审视着。
“伊尝你喜欢这种么？护奶裙。”
这种衣服原来有名字啊。
“不，就是觉得眼熟。”我说，“所以要买哪一件，还是说再去其他店逛逛？”
“没事，又不着急，”余天满看着这套衣服，眼神瞟向我，“要不要我穿下试试？”
“没问题么？”
“穿件衣服而已，又不费功夫，”天满娇笑道，眼睛流露出妩媚，“最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开心。”
看着余天满招呼着店员，让她们拿来符合自己尺码的同款衣服，随后又一次进到试衣间。我的内心有些许动摇，一种怀念的感觉袭来，自我在医院的检测中被判定为心理障碍后，父母就给我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爱护，在我变成一个有毛病的孩子后，他们总是在后悔、反省、郁闷…但却做不出改变。
我不认为他们需要改变，但我也不希望他们如此痛苦下去，所以我想改变，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至少能让他们好受一些。我希望父母开心，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我爱他们的方式。父母却想把一切都给我，用我替换掉他们的原本的梦想和生存目标，这是他们爱我的方式。两者从一开始就是矛盾的，我们彼此认为亏欠对方，才导致我们无法正常地去爱对方。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爱没必要非得卑躬屈膝，弄到自己肝脑涂地来博得对方的可怜和原谅。我们应该先去爱自己，自己幸福时，爱你的人自然也会幸福。
可是余天满爱我么？而我又是否能够去爱余天满呢？这个问题太过深远，先不去纠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兴许未来的某一天答案会自己揭晓。
“当当当当！”余天满拉开遮布。她手提着裙摆，裙子随着肩膀前后摇晃，“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那种日式美少女高中生的气质。”
余天满本来就是风华正茂的学生，青春靓丽，艳冠群芳，美不胜收。与我们学校西装校服的规矩感不同，这套衣服的制服感给人的印象更加活泼可爱，虽然她今天的发型和妆容给了她一份典雅和成熟的氛围，配上衣服反而像是一些作品里的大小姐。
啊，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为什么看着那么眼熟了。
“哇哦，”我感叹了一声。
“啊～这个反应不错，”天满开心道，“果然你是喜欢这种调调啊，确实，这种裙子确实很可爱呢。”
余天满好像误会了什么。
“我是在惊讶你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诶？”她有些不知所措，手一会儿揪着裙子，一会儿摸自己的头发。等到她意识到后，她又露出洁白的皓齿，“又是你的朋友教你说的对吧，我可不会再上当…”
“没有，我说真的。”
余天满验证了我以前经常听的话，就是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穿性感的衣服就显得性感，穿可爱的衣服就显得可爱，风格多变，可御可萌。原来现实中真有人能做到啊。我感叹着。
“呀～”余天满怪叫一声。
她用一只手挡住我的视线，另一只手掌遮住自己大半张脸，手指叉开露出眼睛，想看我又不敢看我。
这个动作应该是不希望我看她，是不是她妆花了之类的，不管怎么样先撇过头去吧。眼睛的余光看见她双手捂脸，不停跺脚，不知道是在干嘛。
趁着她在忙，我打开手机想要确认自己的想法。果不其然，这种护奶裙经常出现在藤本树的漫画中，我前段时间又看了一遍他的《再见绘梨》，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好，搞明白了，总算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