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铃声响了一会，很快传来了一个老太太的声音。

「喂，你是叶澜的家人吧。」

听到接电话的不是本人，我就知道我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是的，请问一下叶澜呢？我没有看到她回来。」

「她在工作的时候昏倒了，现在正在后厨休息。」

仿佛耳鸣一般尖锐的电流声贯穿了我的大脑，我努力靠扶着桌子不致使自己瘫坐下来。

「那我马上就来接她。」

「你应该知道地点吧。」

「嗯，叶澜跟我说过。」

我在路边叫了辆计程车火速前往叶澜工作的地点，那是一家面包房，临近夜晚已经挂上了闭店的牌子。

「你好，我是叶澜的家人。」

一进门我就火急火燎地说道。

店内只有一个穿着花格子衬衫的老太太坐在收银台后，想来她就是刚刚打电话给我的人。

她看到我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你来了，我刚找附近药店的医生看过了，叶澜没什么大碍，应该是最近太累了导致的。」

她的话语完全让我放心不下，叶澜和一般人的情况是不同的。

「谢谢你老婆婆，叶澜现在在哪？」

「你真的很关心她啊，我来带你去吧。」

说着她起身推开了货架后的小门，浓郁麦香散发出来，叶澜就正躺在烤炉旁的躺椅上，静静地像睡着了一样。

我赶忙上前去伏在了她身边，当感受到她心脏的电泵仍在跳动时，我在稍微安了下心。

「呵呵，我说了没事的，关心则乱嘛。你现在是要带她回去吗？」

「嗯。」

我点点头，已经不能再把她放在我身外的地方了。

我试着扶起叶澜的手臂把她架起，然而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我这一行为。

老太太在我身边搭了一把手，和我一起把叶澜抬了起来。

「我来帮你吧。」

「啊，谢谢您。」

「不用这么客气，我平时也受了这孩子很多帮助。」

她陪着我一起叫了辆车，说放心我们两个人不下，要把我们送回家。

路上叶澜依旧在沉睡着，老太太似乎为了让我放心一些，路上一直在跟我说着叶澜工作时的事。

因为她对谁都很温柔，所以客人们也都很喜欢她，为了她也有不少回头客过来。

我在担心之余心中又感到了一丝欣慰，听到喜欢的人被人夸任谁都会心情好。

到了目的地，她帮着我一起把叶澜扶进家中抬到了被褥上。

我测了测叶澜的心跳体温，发现她的额头很烫。

这时候应该搞些什么东西来乘凉，我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所幸和我一起来的老太太似乎十分熟稔。

她接来冷水浸泡着毛巾敷上叶澜的额头。

「毛巾热了之后再泡在水里反复轮换就好了，我孙女以前发烧就是这么做的。」

老太太一边做着一边嘱咐我，而当做完了一切后，我们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如果明天烧还没有退的话，就带她去医院吧。」

「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

临走的时候我一直送她到了楼下。

「没事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年轻人，但你和叶澜都是很好的人。要我是你们的父母，就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她似乎误解了什么，但现在我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哈哈两声。

送走了老太太我又回到了叶澜身边。

在与父母分别时信誓旦旦能胜任一切的我，现在仅遇到一些小事便如此无助。

我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让呼吸缓慢下来，回忆着最近学到的东西与叶筱的教导。

在仿生人的寿命末期，她们会陷入频繁的睡眠，短则一两小时，长则三五天乃至数星期。

想来在不久前叶澜头脑发晕之时便已有预兆了。

然后在睡眠可能会出现发热之类的并发症，虽然书上说这无关紧要，但我却不能坐视不管。

这整个晚上我都坐在叶澜身旁轮换着毛巾。

到天快亮的时候，我再三确认了叶澜的体温似乎稳定住了，这才躺在旁边浅浅休息一会。

当我醒来时，叶澜也已经醒了，此时她正摸着我的头一脸温柔地看着我。

「昨天是大小姐把我带回来的吧，大小姐真是了不起呢。」

听到她的话语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泄洪一般顺着两颊流下。

我紧紧抱住了她，仿佛转瞬之间她就要消失。

「笨蛋叶澜……你不是说……自己……没问题的吗……」

我的喉头哽咽着，连我自己说出的话都不是很能听清。

她轻拍着我的脊背，仿佛是在安慰着我。

「没事的，这不是有大小姐嘛。」

「但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没事的，大小姐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我的头深埋在她的胸口，好像这样她就不会从我眼前消失。

又过了一会，我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我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眶，命令着。

「工作跟店长说一声，不要去了。」

「嗯，好的。」

「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因为大小姐今天求我了呀。」

「说得我好像之前没求你似的。」

和她拌两句嘴仿佛又恢复了日常，我努力让自己不那么伤心，充当起照顾叶澜的角色。

「今天就不用做家务了，全部交给我来吧。」

「大小姐可以吗？」

「当然！」

衣服可以交给洗衣机处理，拖地也不是什么难事，最大的困难也只有做饭。

好在稀饭我也是很拿手的，说起来病人就应该吃这些易消化的吧。

我按着叶澜以前教我的煎了两颗蛋，虽然其中一面有点糊，但叶澜说味道很不错。

下午的时候，面包房的老太太过来探望我们了。

她带来了一袋子水果，还有一信封的钱。

「明明这个月的工作还没结束，我不能收。」

「呵呵，这有什么。如果不是你，过去两个月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客人，就当是你的奖金好了。」

叶澜百般推辞却也拒绝不掉，最后只能苦笑着收下了。

我的心中因这个老太太的到来感到十分温暖，相信叶澜也是一样。

「工作的事你不用烦心，什么时候身体好了我这里随时录用。」

临走时她这样跟叶澜打了招呼。

叶澜这样受到青睐，我身为她的恋人也很骄傲。

老太太走后不久，我又陪叶澜聊了会天，然后她又睡下了。

这次她睡了三天，醒来时手脚已有些麻木。

我强忍着没有哭泣，就同刚度过一晚上一样照顾着她。

叶澜听到自己睡过去的日期后，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看来我真的是不行了。」

这几天我没再去图书馆，一直留在了家里。

现在的叶澜就像一只快要断弦的风筝，感觉随时都会被吹飞。

「能陪我出去走走吗？也许走走手脚会好一点。」

「我来扶你。」

叶澜自己能受一部分力的话，我扶着她还是很轻松的。

我扶着她在街道上走着，她不时询问着我在照顾她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无聊。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拐了个有趣的话题和她聊了一路。

我们久违地去见了一面管理员小姐，看到叶澜虚弱的样子她也很是担忧。

叶澜怕我无聊临走时让我借几本书，我让管理员小姐给我拿了几本小说，再让她帮我把那本仿生人通识也拿上。

回去的路上已经到黄昏时分，叶澜看着渐渐下坠的夕阳若有所思。

「如果我有一天醒不过来的话，大小姐你就……」

「不许说这种话。」

我瞪了她一眼。

「好吧好吧，为了大小姐我再努力一段时间。」

快到家时，叶澜的手脚似乎真的好了一些，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储备食品。

「为防止我睡过了头，东西还是提前准备好比较好。」

「嗯。但是不许再说那种话了。」

「好好好，大小姐越来越有大小姐的样子了。」

「哼~」

我们相互沟通了一番要准备的物资，压缩饼干、睡袋、饮用水这些都是必买的。因为老太太给的那笔钱，我们现在暂时比较富裕。

正当我们挑选商品时，地面突然传来了强烈的震感，货架上的物品都在不断摇晃着。

「澜澜！」

我忙转身叫着叶澜，她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我将我抱起，跑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将我护在身下。

不知何处的远方传来轰然一声爆炸声，猛烈的强风将超市的窗户尽数吹裂，货架一排排相继倒下砸作一团。

即使被叶澜护着我也能感受到那风像是要将我的头皮掀开一样强烈。

感到风势渐缓后，我偷眼向旁边看去，一同购物的客人也像我们一样抱头蹲防着。

很快，外面归于宁静。

我和叶澜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商场内部满地狼藉，服务员结完我们这一批账后紧急宣布闭店。

我们来到外面，发现街道的地面上多多少少都布着一些龟裂的痕迹。

然后我们抬头看向了天上。

从这个晚上起，整座城市的天空失去了伪装，恢复了它这数十年原本的样子。

整个穹顶被云翳所笼罩，白天是阴沉沉的一片，晚上则同样被云层遮掩看不见一点光亮，要是没有路灯在外面就同盲人一般。

我和叶澜都有了感觉，末日的到来临近了。

我们的家里也被那个不知名的问题席卷了，窗户碎了一地，第二天就维修师傅来时他还在跟我们抱怨今天单子太多了钱都赚不过来。

但是我想这些钱很快就要作废了。

趁它还有用的时候，我们将它全部换成了物资堆放在家中，成堆的饼干和罐头在我们的家里占领了一席之地。

让我有种我和叶澜能靠它们度过下半生的错觉。

叶澜那之后虽然没有陷入长时间的昏睡，但身体情况时好时坏。

不久，大街小巷响起了政府的通报。

【现发布紧急避难通告，现发布紧急避难通告。请二环区内的市民手持身份证件前往一环区，我们会努力帮助每一位市民脱离险情。我们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疏导工作，请各位市民不要贻误时机。】

恐怕飞船的移民计划已经开始了。

消息刚出来的时候叶澜就想着要动身，但她这几天下地都站不稳，我让她再休息会。

这天，叶澜的店长，那位面包房的老太太又找上了我们。

她是来向我们道别的。

「我的女儿跟我说地球要完蛋了，这次到一环是要坐飞船移民到宇宙，要我跟她一起走。」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

「我有些放心不下你们，想着要不要把你们带上。」

「虽然我很想跟你们一起走，但叶澜的身体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婉拒了她。

我担心在路途中叶澜的身份暴露出来会节外生枝。

这位老太太很和蔼也许可以相信，但其它人就不一样了。

老人叹了一口气。

「也是，我的家人可能对你们也会有脸色，也确实不适合你们。我也猜到了类似的情况，所以给你们带来了一样东西。」

接着她从包中拿出了一个翻盖的纸盒。

打开里面是一只黑色的自动手枪。

「我知道这个对你们来说太过残忍了些，但是到万不得已它会是你们最需要的东西。」

我没有拒绝，郑重地将它接过。

希望没有它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一样东西，或许对这位老人有所帮助。

「婆婆，你稍等一下。」

我从搁置许久的包中翻出了那位副馆长给我的登机凭证。

「这是？」

「我想您应该用得上。啊，我们还有一张您不用担心。」

我将其递给了她，她看了看上面的字后看着我们笑了出来。

「也许我把你们想得太简单了，可能你们也并不那么需要我担心吧。」

「但是您的关心对我们并不是无用的，我们一直都很感谢您。」

「啊，我也是。和叶澜一起工作时日是我后半生最快乐的时光，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小姑娘。祝你们好运。」

老人并没有多问什么，向我们打了个招呼后离去了。也许在遥远星空的另一边，我们会再次见面。

叶澜躺在床上满意地看着我的所为。

「今天大小姐的表现很不错嘛。」

「是吧~」

我有些得意地扬起了脸，叶澜也知道我的意思凑上前来亲了一口。

老人走后没过多久天上下起了大雨，大雨连下了三天三夜，有一天本来想出发的却被雨势阻隔无法动身。

幸而城市的供电没有被中断，也许它会持续到这里彻底被抛弃那天。

叶澜在大雨第二天下午陷入了昏睡，再次醒来是五天之后的事了。

期间有天晚上我被外面的脚步声吵醒，隔壁传来了东西被打砸还有喝骂的声音，我揣着枪坐到了门口有些发抖。

我想他们是在搜刮物资。

如果他们只是要吃的的话我可以给他们，但如果他们图谋的不止这些我就得逼着自己扣下扳机。

万幸许是前两家消磨掉了他们的耐心，他们并没有试图进入我们这一间房。

叶澜今天醒来的时候状态不错，像是短暂恢复了过来四肢都觉得有力量。

我们决定马上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