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建军一时失神，而后轻轻摇摇头，嘴巴动了动。
楚韵没听到，靠近过去：“你说什么？”
“……不，疼…”
“嗯，”楚韵垂着眼眸，手轻轻抓着楚建军的手，“不疼就行，不疼好得快……”
可骨癌晚期，哪有不疼的？
“病人醒了？”
病房门推开，以梁静雯为首的几个医生护士走进来。
她看了眼监测楚建军各项体征的仪器，又拿手电筒照着扒开楚建军的眼皮。
“嗯，没什么事。”
给楚韵使了个眼色，“应该是急性脑缺血，养两天就好了。”
“等下补补液，尿量我看还行，一天没吃东西……小唐，记得加一剂葡萄糖，今天还是先忍忍，尽量别吃东西。”
一旁的护士拿笔记了几下，“嗯嗯，乳酸钠林格和葡萄糖，我等会儿来打针。”
“嗯，”梁静雯点了点头，“你俩谁给我一块儿去，拿着医嘱把费给交了？”
这话说的没毛病。
只是费用早就预交了，梁静雯提这个，恐怕是要叫他们出去有事情说。
陈澈拍了拍楚韵，“你去吧，我留这儿看着。”
楚韵起身，“辛苦你…”
“走吧梁医生。”
跟着梁静雯出去了。
梁静雯带着楚韵往走廊远一些的地方走了走，随即停下。
“你们怎么商量的？”她摘下口罩，“病人现在醒了，其实是好事儿…最起码这个坎儿算迈过去了。”
楚韵心中仍有纠结。
她想了想，开口道：“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
梁静雯跟楚韵对视着，沉吟片刻后说道：“我建议是开药回家养着…医院这种环境对病人造成的心理负担太沉重了些，更何况……”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话说的太直白。
楚韵想了想，“您直说就行，我没关系的。”
“就是……”梁静雯说道，“你父亲的身体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回家休养也能让他心情好点，而且你知道他腰椎突出的肿瘤大小吗？”
她手比划了一下，“这样大小的肿瘤，已经压迫到腰椎神经了，这次他晕倒虽然醒来了…但是还能不能站起来就是问题了。”
“最起码现在来看，你父亲的中枢神经已经受到很大影响了，护士说打针的时候皮肤按压后回弹很慢，这很不乐观。”
仿佛有双大手扼住了喉咙，楚韵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洁白的墙壁边，少女就这么静静地扶墙而立，久久不语。
“你还好吗？”
梁静雯有点担忧，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儿看起来情绪不太好，这也是大多绝症患者家属避不开的坎儿，任谁忽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仅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甚至在仅剩的时间里再也没办法站起来，都会这样。
半晌。
楚韵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坚定的说了句：“先在医院治疗吧……”
回家就是接受死亡，她做不了这样的决定，至少现在不能。
梁静雯心中一叹，嘴上却没再多劝什么，而是伸手拍了拍楚韵的肩膀安慰道：“既然这样，那就先住几天院再说吧…”
“照顾瘫痪的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还是要有个心理准备。”
“一定要安抚为主……”
梁静雯交代了很多，最后看了看时间，便告别道：“……已经耽误挺长时间了，我那边还有几个患者的事要处理。”
楚韵点点头，“嗯，您先去忙吧，有情况我再跟您联系，劳您费心了梁医生。”
“没什么，应该做的。”
梁静雯重新戴上口罩离开了。
深吸一口气，楚韵在脑子里自己催眠自己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在病房门前又犹豫片刻。
“呼……”
推门而入。
楚韵努力在表达一种“乐观的微笑”，只是表情落在陈澈眼里却显得相当不自然，他从一旁的凳子上起身道：“回来了。”
楚韵点点头，视线落回楚建军身上，他这会儿缓过来了大半，脸上也有了血色，不再是那种病态至极的苍白。
他的声音很虚弱，眼睛有点不敢看楚韵，“谢谢你，小韵。”
楚韵忽略了他的话，问了句：“好点儿了吗？医生说住几天就能痊愈回家…我是不想管你，但联系不到楚阳。”
她扬了扬手机，但其实压根没和楚阳联系过。
楚建军怔了怔。
“医生用了神经类药，说你一时半会儿的可能控制不了自己…你不用害怕，情况还好。”
楚韵说出了自己提前在门外想好的借口。
楚建军的瞳孔黯了黯，他大概是用嗓子挤着才说出话：“别说了，孩子……我出院吧。”
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楚韵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澈也投来诧异的目光，在楚韵有些探究的目光寻向他后，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意思是什么也没说。
楚韵皱了皱眉，看回楚建军：“你现在得留院观察，医生说了住几天院就好，懂吗？而且我不会老在这碍你眼的，联系到楚阳我马上就走。”
楚建军苦笑两声，再看向楚韵时，目光多了些复杂的光采：“小韵，我不是脑子坏了……”
“你这么讨厌我，如果我是什么没关紧要的小病，你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
楚建军闭上眼，“我到底是个什么病，大概也有个觉悟…你别瞒着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楚韵咬了咬唇，“我……”
她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旁的陈澈见状，手搭上了楚韵的肩膀，看向楚建军开口道：“病情是比楚韵说的要重一点…但总体来说是好的，你听她的好好住院养病就行。”
楚建军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不用蒙我，办出院吧，我回家。”
他自嘲一笑，“小韵这么恨我，能忍着留在医院……小伙子，你也不用和稀泥。”
“我不住院，我要回家。”
“你在这胡搅蛮缠什么啊！”
楚韵忍不住，忽然就爆发了，“爸，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我没有恨过你知不知道！我，我……”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就是怨你。”
“我怨你永远偏心楚阳，怨你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我，怨你每时每刻都在支配我的人生，怨你只把我当做楚阳人生的垫脚石……”
“即便你骂我，打我，还那么狠心的用锁砸我，我都没有恨你，我只是怨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如果很讨厌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生我养我啊……”
楚建军起初只是沉默的听着楚韵的嘶喊。
她哭着说，他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他也哭了。
“对不起……”
楚建军哽咽。
楚韵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痕，“听话，行吗？”
“咱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