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腕停住了，碗里的药汤因为惯性在不断颤抖，白光粼粼。
师尊又是否清楚呢？
师尊只教了他无涯功，而这功法提供不了半点战力，唯一算得上有用的功效便只有解毒。这只是巧合吗？
就在杜玉思考时，门口传来细微的敲门声，然后是女子的声音：“三哥，我能进来吗？”是杜瑶去而复返。杜玉说了声请进，便见到身着黑衣的杜瑶款款走来。
这个时代女子很少穿黑衣，在江湖上，黑衣一般只属于盗、贼与杀手，它代表的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与深不见底的心思。
几次接触下来，杜玉觉得黑色倒很配他这位妹妹。安静，深沉又神秘。
“三哥，你下次不要再去烧地了。”杜瑶手里捏着一根熏香，她将熏香插入香炉。
“这是什么？”杜玉好奇地问。
“这是我特制的宁神香，焚烧后能让房间飘香一日，香气更有静神之用，更玄妙的是它有让人心想事成，时来运转之功用。”杜瑶用火折子点燃宁神香，“连县城的官老爷都会定期采购我们的宁神香。这宁神香制作起来耗时耗力，每根都宝贵无比。”
杜瑶背对着杜玉插香，黑色的长裙将她的腰线勾勒得更加窈窕，在细腰的衬托下，翘起的臀部如同饱满熟透的蜜桃，被撑起的黑色丝布仿佛透着一丝一缕的肉色。杜玉转过头，他觉得自己越发背离楷模弟子的康庄大道了，也不知是怎么了，小沙弥一见到白胳膊便想到那档子事，日思夜想，如同着了魔。
“是你自己手工做的吗？”
“是。杜家只有我会。我开了一家小店，卖些稀罕的手工品。”杜瑶回过头，“三哥你有空可以去看看。”
杜玉点头，他只当杜瑶的小店就是寻常卖些精致玩具的小姐店。他在《京都梦华录》里看到，京师的大家小姐们会自己做些字帖、文玩，在每个月的诗会中交易。外地来的才子若有看上的小姐，便会去买她们的字帖、文玩，如此一来二去，便成了才子佳人的好事。
“三哥，你先答应我，再不要去烧地了。”
杜玉摇头，他自诩为一个不撒谎的好男儿，那片毒林关系到他无法练武的真相，他不可能不去调查。
“你和以前一样犟。”杜瑶叹气，“你可记得？你当初就是从烧地回来后才大病一场，爹娘寻医无果才把你送上寻仙山？你可还记得当初是……算了……”
杜玉愣了愣，他当年是因为去过毒林才得病的吗？不至于吧，那毒林虽然毒性强，但也不至于隔空使人患病吧？难道当年的他是个傻子，跑到毒林去嚼树枝？
“杜瑶，我的好妹妹，你多和我说说我过去的事。说不定我会想起来呢？”杜玉说。
杜瑶并未思考太久，她微微颔首：“过去的事太多，我说不全。我就简单拣几件说吧。”
“三哥你当年是我们兄妹四人里最聪明的，爹娘都说哪怕在省城里，都没有几个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
杜玉摸了摸下巴，他怎么感觉不出来自己多聪明？
“当年……当年你最关照我。大哥和二哥都是少年脾气，很少能体谅他人的心情。三哥你不一样，过莲华节时是你偷偷带我去县城吃小吃，我被私塾的先生拿戒尺打手板时你总是故意打断先生岔开话题，后来爹娘不让我学文非让我学武，是你晚上带着自己手写的字帖来教我读书认字……”一说起过去的事，杜瑶就仿佛换了个人，嘴巴开合不停。
杜玉看着她那略显激动的表情，心想她现在也许很失望吧，当年那个三哥现在已经成了无涯门杜玉，已经成了一个无趣又古板的人。
“那个时候李清雅是最讨厌的，她仗着比我们大几岁，便老是欺负我们，我们干啥她都要跟着去……”
杜玉打断她：“等等，你说李清雅早就认识我了？”
“你不知道吗？”杜瑶稍显意外，她眸光一阵变幻，“……倒也没多大干系，她和我们关系并不亲近。”
难怪李清雅一直对他有若有若无的敌意，原来是儿时的恩怨。杜玉想。
杜瑶干笑两声：“……李清雅还真能憋……”
她声音有些低，像是在嘀咕，杜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李清雅以前老是骂你是个土鳖。”
杜玉点点头：“她的确像那种动不动发怒的人。”
杜瑶继续说：“你以前和二哥的关系一般，但和大哥的关系很好。其实吧，大哥外出拜师学艺的原因便是你，或者说，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嗯。是你被送上寻仙山后，大哥才受了刺激，他觉得身为长子保护不了兄弟，是严重的失职。也不知他那肌肉脑子是怎么长的，最后决定去大城市学武，要练成天下第一高手。也多亏了他那肌肉脑子，他练功练得快。我听说在江湖上，大哥好像还有点小名气。”杜瑶一口气说了许多，嘴巴都有些干了，“他今年会回来过年，你到时候见见他就知道了，他现在反正怪里怪气的，我给你模仿一下，他说话是这样的……‘是小妹呱！突然一下长高了好多噫！现在能食几多饭哇？武功到何高度？’”
看到她那滑稽的语气，杜玉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这么古怪？”
“是！他简直是整个莲子镇百年一出的怪人，他那年给自己的剑做了套红色的新衣——给剑做了衣服——跑到咱爹面前说‘唔，俩公婆，我要娶它！你们可选个良辰吉日哇？’”
兄妹二人忍不住笑成一团，杜瑶下意识地贴近杜玉，忍不住紧贴着他坐在身边，少女温暖的呼吸打在他的手臂上，让杜玉忽然觉得二人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杜瑶。”
“嗯？”
“你会不会怪我？”
“……什么？”
“你说了这么多趣事，我却一个也记不得了。这些应该都是你宝贵的回忆吧，你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眉飞色舞和平常那阴沉的模样截然不同。”
“……”杜瑶沉默了。
空气中只余下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杜瑶的呼吸声是刻意压抑的，细细微微，窸窸窣窣。
“三哥。你回来了就好。”杜瑶小声说。
杜玉心中一热，忍不住抱住她：“……谢谢。”
杜瑶身体绷直，好半晌才适应已经成年了的三哥的怀抱。她没有告诉三哥，大家都很想他，这其中，她是思念最浓郁的那个，浓郁到李清雅也比不上，浓郁到不会有留给什么师妹的空间。
无论是谁，也比不上。
杜玉眼皮有些重，他觉得也许是宁神香起作用了。
杜瑶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盖好被子：“三哥，好好睡一觉，宁神香能展现你心底最美好的愿景……好好休息吧……”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杜玉闭上眼睛，不知是她人远去了，还是自己坠入睡梦之中。
（昨天定时发布设置错了，向各位读者道歉，今日除了这章外还有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