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爱丽丝起床的时间比平时要稍微晚了一些。虽然太阳早就已经爬到了屋顶，但少女还是躲在自己的被窝里不肯起床，直到阳光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了，她才终于打着呵欠从被窝里坐起来，默默地打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但不知不觉间，她又坐在床边开始发呆，只要脑海中变得平静下来，就会抑制不住地回想起昨天所经历的一切。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所说和所作的一切，如果闭上眼睛，那一幕仿佛就要再次发生在眼前。但不可思议的是，爱丽丝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脸上也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她曾幻想过自己与叶歌到底会交换怎样的誓言，又该是在怎样的场合下相拥而吻，但是唯一令爱丽丝没想到的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主动做出这种行为的反而是她自己。所以在那之后，她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忏悔室，甚至一整天都在躲着叶歌。

当然，她并非是恐惧着得到答案，因为答案本该是毋庸置疑的。爱丽丝只是有些害羞，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叶歌。明明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要摆出圣女的架子，可到头来最先妥协的还是她自己。那种反差感令少女感到无地自容，直到今天早上才终于冷静下来。

“终于说出口了啊……这就是作为‘爱丽丝’的感觉吗。”爱丽丝轻声自语，转头望向挂在一旁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是那般完美无瑕，哪怕身上只是穿着一套普通的白色睡衣，但那种如梦初醒的感觉反而令她增添了几分平日所没有的诱惑感。

爱丽丝很清晰地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并不是那个备受瞩目的圣女大人，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罢了。她会对叶歌的爱感到患得患失，想要得到更多的时候又害怕会失去，以至于最后总是变得歇斯底里。如果是作为圣女的话，那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吧。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呢？叶歌所钟爱的又该是哪一个她？

没有继续多想，爱丽丝很快就脱掉自己的睡衣，换上了往常一直穿着的圣女服饰。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脸上的犹疑与羞涩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往日的平静与温和。她试着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笑容，又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早上好，圣女大人。”

可是令爱丽丝有些意外的是，外面的客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哈雷主教坐在往日的位置上吃着早餐，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往常哈雷主教也会像今天这样，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报纸，优哉游哉地度过公休日的早上。

“早上好，哈雷主教。”爱丽丝打过招呼，有些疑惑地在餐桌旁坐下来。她看到了自己那一份早餐，当然也是提前做好的三文治，而且她的那份三文治里还多夹了两片火腿。这些都是埃尔希做的，她在第七教堂生活了几个月，当然不会认不出埃尔希的手艺。

“叶歌和埃尔希的话好像是出去了。我今天也没在教堂里见到他们。”哈雷主教似乎察觉到了爱丽丝在想什么，随口解释道：“平时埃尔希都会在这天去一趟教会学校的，叶歌可能是跟她一起过去了吧。”

“教会学校吗……”爱丽丝似乎是想起什么，默默地打开自己那份早餐，没有再提起叶歌的事情。她并没有去过罗德城的教会学校，只是大概知道那座学校在哪里而已。

“说起来，这几天和叶歌相处的还算融洽吗？”哈雷主教看着报纸，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虽说他年事已高，除了一些本职工作以外基本上已经不再会过问教堂里的事情，但叶歌毕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心里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嗯。我和他已经和好了，绝对不会再发生之前那种事情了。”爱丽丝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虽说她并不清楚哈雷主教的用意，但对方确实是叶歌的老师，对爱丽丝而言也相当于是长辈一样的存在了。

可一直以来，哈雷主教对她的态度都和其他牧师并无区别，既不显得过分亲近，也不会显得太过疏离。有时候爱丽丝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哈雷主教厌恶着，只是碍于她圣女的身份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埃尔希倒是非常喜欢自己，休息的时候经常会黏在自己身边和自己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那种热情就连爱丽丝都有些招架不住。爱丽丝向来很难拒绝别人的好意，在确认过对方并没有恶意之后，她也就逐渐接受了埃尔希这个朋友。

“……真是辛苦圣女大人了。”哈雷主教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放下手里的报纸。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爱丽丝有些慌张地问道，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会辛苦呢？还是说，这仅仅是一种托辞？

“放心，我并没有要责怪您的意思。只是突然有些感慨，就连那个叶歌也会有愿意敞开心扉的一天。”哈雷主教轻声说道，“他在第七教堂担任了太久的见习牧师，一直以来我都看着他一个人努力，那个样子就好像有什么在逼迫着他不断成长。以前我总是担心，他心里的弦绷得太紧，总有一天会突然断掉。”

“叶歌吗？他也会感到紧张和不安么？”爱丽丝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叶歌，一时间心里竟然想象不出来叶歌拼命努力的样子。在她的印象中，叶歌好像总是那副过分冷静的表情，无论发生什么都无法令他轻易动摇。如果连他也会变得歇斯底里，那又该是怎样的场景？

“会的。他毕竟也只是普通人，当然也会有普通人的情绪。只是他隐藏的很好，所以靠的太近的话反而发现不了。”哈雷主教点头道，“他对任何人都是那种刻意疏离的态度，哪怕是对我也未曾说过几句心里话。可即便如此，他也会像普通的牧师一样，放下所有戒心与防备与您相处。对他来说，您确实是最特别的存在。”

“因为我是圣女么。”爱丽丝按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自语道。不知为何，那时候她并未感到庆幸与欣喜，反而是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或许是吧。但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理由，相信您自己也能感受到这点。”哈雷主教轻轻抚摸着报纸上的文字，那些荒诞的新闻并未令他分心，反而是想起来一些早已遗忘的事情，有些怀念地说道：“他是卢兹城的凡尔莎修女举荐过来的，那封举荐信里写到他是个过分孤独的孩子，总是喜欢在学校里大吵大闹，惹得所有人都讨厌他。但另一方面，他又有着足以成为正职牧师的天赋与坚持。如果能好好培养的话，或许将来也能大有作为吧。”

“嗯……我知道的。他以前就是那样的人，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爱丽丝抿了抿嘴，随后还是露出些许无奈的笑容来。

“当初您第一次来到第七教堂的时候，是不是也对他的改变感到意外呢。”哈雷主教笑了笑，“毕竟您也是来自于那座教会学校啊，所以才会对叶歌感到格外亲切吧。”

卢兹城毕竟只是一座小城市啊，哪怕凡尔莎修女是教会学校的校长，但本质上也没有能够直接举荐叶歌前往罗德城见习的权力。但如果是加上另一件事的话，凡尔莎就有这个资格了。

“其实我们在学校里共处的时间并不久，最多也只有不到一个月而已。那时候我还不是圣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爱丽丝摇了摇头，“他不记得我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他就是叶歌。后来还是他主动告诉了我这件事情，我才想起来他是谁。”

爱丽丝并不认为这件事情是什么需要隐藏起来的秘密，因为一开始他们就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而相识的。如果叶歌要问起她来自于哪里的话，她也会如实地进行回答。但命运确实是这样巧合，她恰巧知道叶歌的过去，也曾确认过这段过去，所以她很清楚叶歌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谎。如果就连这样她都不能去信任叶歌，那世界上还有谁值得她去相信呢？

当然，她是故意没有向叶歌坦白的。这大概是爱丽丝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余地吧，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对叶歌说出口，自己是因为这种幼稚的理由才会对他感到安心，最后又能心安理得地喜欢上他。她将所有理由都推到了命运身上，于是便得到了放下防备的理由。

命运又该是多么方便的东西啊。

只要自己愿意去相信命运，就能得到如愿以偿的偏爱了吧。

“那为什么一开始您还是找上了他？”哈雷主教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一直以为这两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认识的。

“其实并不是我找到了他……而是他找到了我啊。”爱丽丝轻声说道，“他要决定信任谁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那样做而已。因为他太过自私，不能容忍自己的信任遭逢任何背叛，所以才选择了我。他将信任托付给我，是因为我不可能背叛他。”

“但后来你们还是分开了吧。”哈雷主教轻叹口气。

“已经不会再发生那种事情了。”爱丽丝抿了抿嘴，下定决心道。

恋爱就是战争，而一场战争中只能有一个赢家。胜利者获得主动，失败者任由支配。以前的她总是害怕自己会失去，也担心自己会在战争中落败，所以才会驻足不前，甚至是要使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可现在她已经反应过来了，自己从来都不需要那样做。

因为她根本不在乎输赢。她只是不想要失去而已，无关乎结果如何。

既然这样，那她需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