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来自己长大后要干什么,看书学习是为了什么,与人玩耍嬉戏是为了什么,好像自己除了活着以外,再没关心过什么。夜晚试着回忆自己一天下来经历的事物,却无从想起。早上起来又像沿着导轨行驶一般刷牙洗脸上下放学然后吃饭睡觉。
除了上学,自己好像没有踏出家门的必要。家里买了电脑后,我就看着电影消磨时间,原本的朋友因为再也叫不出我后再也没有找过我,我并没有讨厌他们,只是我找不到出门跟他们玩得理由。
放学时看见别的同学在操场玩耍打闹,像是鬼抓人的游戏,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意义,还有那些争分夺秒低头读书学习的,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母亲的朋友来到家里做客,我一点也不在乎,可母亲就是非要把我叫下楼来,给客人打个招呼。客人问我成绩怎么样,我说不好,问我平时喜欢什么运动,我说什么都不喜欢,会不会画画,不会,在学校开不开心,我不知道,老师平时教课教得好不好,我也不知道,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什么都不做。
最后客人非常尴尬地对我母亲说了一句,你家小孩真有个性,而母亲只能强颜欢笑,看着我的眼睛怒不可遏。
等到客人一走,她就来到我的房间,拿着竹条,然后反锁房门,把我的衣服脱光,一边骂我一边抽打我。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像其他小孩一样好好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很帅很有个性,为什么要让我丢尽颜面,我哪里对不起你了,我过得不好你也别想过得好。母亲咬牙切齿地说着诸如此类的话,然后手臂不断将竹条挥打在我身上,年幼的我皮肤在母亲的抽打下姹紫嫣红,在疼痛地促使下嚎啕大哭,苦苦哀求,不断说着道歉的话语,但母亲只会越打越用力。
母亲对我的矫正充斥了我的童年,也许是她工作压力导致的怨气,也许是我这样的儿子真的让她失望透顶。在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就被母亲关在房间一顿抽打。
时间一长,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感觉自己的泪已经在疼痛中流干了,现在疼痛只剩下疼痛了,母亲的责罚和教导并没有改变我什么,我还是我,只是对疼痛再不敏感。不管母亲怎么扇我巴掌,怎么对我人格进行侮辱,我都没有感觉了。
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不想活了就去死,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是我哪里做错了么,是我这个做妈妈的哪里对不起你了么,你要这样害我。
像这样的话,一天到晚听得也腻了。我想我不爱自己的母亲,但我也不恨她,我一直觉得这样子是正常的,习惯苦痛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母亲父亲以及周围的每个人,肯定都是这样过来的,并非只有我如此,所以我应该去习惯。
我也确实习惯了。习惯母亲有时候抱着我流泪道歉,有时候对我拳打脚踢破口大骂,习惯父亲对此不管不问,每天逍遥在外,习惯了唯一亲近的姐姐总是相隔两地,习惯了每当我试着与家人交流就被他们教训,习惯了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习惯了被人当做脑子有病,习惯了突然被针对被排挤…
我把这些事情全都接受了。这才,健康地长大了。
————
从床上起来,叹了口气。久违地做了梦,但想不起梦的具体细节,眼前的一切总感觉好不现实。我打了个哈欠,从床上起来,等着大脑清醒,然后观察着房间的变化。
黄州渝回去了。家里很安静,只有我孤身一人的那种安静,放在我房间的笔记本电脑和过夜用品都被他带回去了,这个房子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打开手机,发现黄州渝发的消息。
[我回去见我妈了,谢了,伊哥]
夜晚留给了人很多思考的时间,暮色给了人勇气,让人在迷迷糊糊中做出平时不敢做出的决定。虽然不知道黄州渝为何道谢,但希望他能实现他所想要的。
而我则打算睡个回笼觉,因为我周五没什么安排,身体这几日积累的疲惫感觉怎么睡也睡不走,但不睡又不行,所以还是得睡。
然后一睡就睡到中午。身体还是很累,大脑也说我不想离开床铺,可我现在已经睡不着了,老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于是便起了床。可我似乎想出起床这个决定就耗尽了自己所有脑细胞,完全想不出接下来要干嘛,自己从床上起来,却又什么都不打算做。
我就站在床边,站了许久,没有回到床上的理由,但也没有前进的目标。就只好先站在那站一会儿。
于是我居然真的在那站着,站到母亲和姐姐回来的时间,站到她们将钥匙插入门锁回到家中。
“阿尝~妈妈回来咯。”
母亲的呼唤给了我行动的理由,我推开房门迎接回家的母亲与姐姐。我们第一时间都在互相确认对方的样子,把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模样作比较,寻找其中的变化。
母亲在自己风华正茂的年龄生下我,即使到了奔四的年纪,仍旧貌美,只是有些消瘦有些疲惫,大概是工作的原因,使得她不是那么精神。
她将提着的大大小小的包裹放在沙发,姐姐则在身后,将二人的行李箱搬进房间。我本打算帮忙,但好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提了。
“来,阿尝,”她招呼我过去,“我给你买了几套新衣服,你穿穿看。”
母亲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些什么,即使我从来没说过我需要或者想要。我默默地在母亲面前脱下裤子和衣服,然后换上她新买的那些。她买回来的衣服质感都很舒适,大小也更合适,但我不怎么穿。
“我儿子真帅,”母亲欣慰地笑着,然后又教训我,“你老爸买的那些地摊货穿久了就丢了得了,他的钱只舍得花在车和酒有关的东西。”
严格来说老爸买的衣服是微商货,但母亲似乎并不把他们区分。她继续从袋子里掏出各种有牌子的衣物以及鞋子,从夏天买到二八天穿得,有点太多了。
这么多东西想必花了不少钱,花在我身上未免有些浪费了,因为我基本只穿两套衣服。一套穿在身上一套洗完拿去晒,下次洗澡的时就收下来直接穿在身上,另一套再挂上去,以此轮混。
“阿世?”母亲发现姐姐不见了,“怎么一回家就躲房间里去了。”
“我不回房间还能干嘛?”世姐在房间里喊道,“我开了一早上的车了,让我歇会儿!”
“待会再歇,”母亲说,“我还买了你的衣服,快来试试。”
姐姐发出不耐烦的声音,勉为其难地从房间出来,嘴巴还嚼着什么东西。
“你在吃什么?”
“玉米糖。”
“怎么不给你弟一个。”
“他又不爱吃这种,”姐姐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包,“诺,要吃不,阿尝。”
“快到午饭时间了,就不吃糖了。”我拒绝道。
伊世向母亲耸了耸肩,像在说“你看吧”。姐姐说得没错,我确实不爱吃这玩意,玉米糖是少有会被我味觉器官抗拒的食物,在我年幼时期曾跟姐姐开玩笑说过,我宁可把玉米梗吃下去也不愿意吃这个玉米糖。
“哦,我好像买了那什么,”母亲突然想到什么,开始在包裹里翻找,“尝爱吃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我买了挺多的。”
我原来有爱吃的东西么。
“星球杯?”姐姐问。
“啊,对,就是这个,我买了一大桶。”母亲说着,从袋子掏出桶装的大杯星球号,“在家里多备些零食,平时饿了就拿去吃。”
姐姐和老妈似乎有些误解,我与其说是喜欢吃星球杯,不如说是这个零食很适合消磨时间,每次拿着调羹一搓一搓地吃一杯就能消耗不少时间,所以我没事干的时候就会那一杯来吃。
“所以,我的衣服?”姐姐问。她想赶紧搞定然后回房间,我能从她语气听出这个意思。
母亲拿起一个纸袋,“这是我在首都给你买的,”纸袋上的logo是张女性的侧脸,“我听说现在年轻女生流行穿这个,我就挑了件你喜欢的紫色。”
是么,我不记得姐姐有穿过紫色的衣服。
纸袋里的衣服拿出时,姐姐面露难色,她好像不喜欢这种全是抽褶和蕾丝花边,然后有着轻飘飘小裙子的衣服。这种风格的服饰有个名字,我知道,因为我之前还买过,叫洛丽塔。
“谁告诉你现在流行这个的。”
诶,不流行么?
“我在首都看到好几个女生穿着这种衣服呢,”母亲据以力争,“我就想你穿上肯定比她们好看,然后就挑了件,不喜欢么?”
“比起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我更害怕自己穿上这衣服会被人当**。”
姐姐说的话和我了解到的不太一样。
“这种小众圈子的衣服平时他们也就私底下穿穿拍个照就得了,真穿出去那不就是找存在感。我坚决不穿。”
“是么,”母亲有点失望,然后突然笑道,“那我穿一下试下怎么样?咱娘俩反正衣服穿得都差不多型号。”
姐姐表情跟吃了柠檬似的,说不出的扭曲。
“您还是等老爸回来传给他看吧,”她说,“或者给伊尝,我反正不想看见自己老妈装嫩。”说着她就转身,准备回到自己房间。
“说得什么话这是,”母亲目送姐姐回到房间。将手上那件紫色洛丽塔放到一旁,“对了,阿尝,前段时间不是出了新的40系显卡嘛,老妈给你买回来了,我帮你装还是你自己…”
“那件衣服你要留着么?”我问道。
“嗯?哪件,”她顺着我视线看去,“你姐姐不要的这件?她不想穿又不希望我穿,退肯定也退不掉了,可能送给亲戚家的孩子吧。”
“那样的话,”我说,“能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