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推搡了一下楚建军，没留半分脸面：“别叫我妈，我担不起...”
楚建军满脸尴尬与挣扎，“...哎哎，您别激动，听我说，您听我说。”
“我就是看看孩子。”
“您别赶我，我就跟小骏说几句话...不然见一见也行，见完孩子我就走行不？”
金禧雁推不动楚建军，也没再尝试，松了手，警惕地盯着他：“这儿没有小骏，我就一个乖孙女，叫楚韵！”
“你别想了，她不愿意见你。”
“就算愿意，我也不可能同意你跟她见面的，知道吗？”
“楚建军，我说你什么好？”
“楚阳是你儿子，难道韵韵就不是你孩子了？”
“你再苛刻，也是个父亲...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啊？楚建军，你趁早滚蛋！”
“你知不知道韵韵刚开始那段日子，每天晚上做噩梦，躲在屋里哭？”
“你知不知道那么大的口子会留疤？知不知道缝多少针？你真行啊你楚建军，说砸就砸！”
老太太气得不行，语气哽咽。
“楚韵...对，对对对！我还想让韵韵哪天去把姓改了，跟老太太我姓高，可她死活不答应！”
“事到如今，我的乖韵韵甚至还对你这个不称职的混蛋爹心里有念想，你呢？你呢！”
楚建军哑口无言。
他动手后就后悔了。
从局子里出来后，他打听了一下楚韵当时被拉去了哪家医院，买了点牛奶水果直接就去了。
在住院楼下碰到了陈永奇跟楚韵的小舅高栋梁。
俩人躲在绿化带旁边吞云吐雾。
高栋梁看到了楚建军，差点气的抄起砖头再给他一顿电炮飞脚。
被陈永奇拦住了。
这个脾气一向火爆的年轻小伙子这次居然破天荒的有了脑子。
他跟高栋梁说，在这打起来不合适，影响不好，往后说不好还得影响高栋梁的前途。
不值当。
高栋梁这才冷静下来。
楚建军还没打听楚韵在哪层楼哪个病房，就被高栋梁跟陈永奇二人联手轰走。
楚韵被医院拉走后的事，还是高栋梁在推搡他的时候没忍住说的。
楚建军觉得世界观崩坏了。
我养了十八年，性格软弱，长相阴柔，哪哪儿看着都窝窝囊囊不顺眼的小儿子，其实是有一种罕见病？
他，哦...不，她是我女儿？
楚建军心里百般复杂。
回家后，失魂落魄的楚建军喝着闷酒，用手机查了半天楚韵的病。
弄清楚了个七七八八。
他买了一场大醉——不仅是失手打伤了孩子以及她生病都不知道的某种愧疚。
还有在他被撂进局子里反省十五天里，楚阳只在当天去过一次。
后边儿再没去过。
这让楚建军觉得自己很失败。
无论是做男人，做丈夫，还是做父亲...他都很失败。
最开始那两天，他在醉酒后对楚韵的愧疚中，还有些觉得她生这种病丢人...
后来，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每天醒了自己做饭、吃饭、喝酒。
没人说话，没人收拾卫生，没人再给他洗衣服。
他开始想楚韵了。
细细的回忆这么多年来，楚韵从来是那个逆来顺受，为他考虑的孩子。
楚建军，在这些日子里，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后悔。
他想挽回些什么。
所以，尽管知道会被打骂，会被丈母娘侮辱，他还是来了。
楚建军心中苦涩，眼神中仍有倔强：“妈...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混账。”
“你就让我见见她吧...”
“不行！”
金禧雁拔高声音，激动无比，“楚建军，你还要害她吗！我不同意，你赶紧给我走，走！”
“妈......”
楚建军不愿离开。
吱呀一声，
楚韵的房门开了。
她盈盈走出，探着头笑问道：“外婆，有客人吗？怎么了，我听你说话好大声...”
金禧雁神色慌乱，急忙把楚建军往外推搡，嘴上说道：“韵韵，外婆这儿有事情处理，你先回屋去，听话！”
“外婆？”
楚韵疑惑。
听到楚韵出门，楚建军神色一喜，激动的从外婆身体外侧探出头来：“小骏，小骏！是我，是爹啊！”
那张脸...
那张化作噩梦整整折磨自己一个多月的脸！
狰狞着，愤怒着，化作漫天血雨灌溉在每一个夜晚中的梦里。
楚建军。
她再不愿提起的人。
她的...爸爸。
在楚建军眼里，那欢快走来，脸上的笑意如春风拂面的少女，在看清自己后，竟......
顿足，慌张后退两步。
笑容消失，留在那张与亡妻有八九分神似的脸上的。
只剩下了恐惧。
“小骏......”
楚建军轻声呼唤，让自己尽量显得温柔。
外婆心中恼火，明明极力淡化着楚建军的存在，平时在楚韵面前更是没人敢提。
如今他还敢找上门来？
功亏一篑啊！
“我，我不是楚骏。”
楚韵的声音哽咽，浑身颤抖。
“小...好，好，小韵，小韵...”楚建军说道，“爸来看看你，就看看你...爸知道错了，不该...”
眼泪瞬间盈眶。
楚韵压抑着情绪，“看我？有什么可看的啊...你知道错了，你明明就不知道啊，你...你真的不知道啊......”
越说越压抑不住。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
楚建军见状，也不顾金禧雁的阻拦了，挤过身子快步走来。
“楚建军，你站住！”
“你停下，听见没？”
“你给我滚出去！”
金禧雁从后面拽着楚建军，不停的说着。
“你再敢往里走，我就报警！”
楚韵看着男人越来越近。
他鬓角的白发多了，眉眼间的沟壑深了，人也瘦了。
他的眼里好像没那种针对自己才会出现的厌恶了...
他好像在心疼...吗？
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
“外婆，你别拦他...”楚韵轻声道，“让他说吧。”
“说完，你就走吗？”
楚韵对视着楚建军。
楚建军脚步一顿，眼神复杂，重重点了点头：“嗯。”
“看看你就走了。”
而后沉默。
楚韵也一言不发。
楚建军靠近几步，注视着这个满身竖刺的少女。
在防备自己...
她的眼睛跟她娘最像，当初自己就是被她娘那双眼给迷住了。
鼻子也像，比她娘还要挺些。
还有嘴巴，嘴型随了她娘，好看的紧，但是没她娘那般单薄，反而有点像自个儿。
“小韵...”
楚建军下意识的伸了手，想抚摸少女的头发。
楚韵下意识的躲开。
眼中的泪水止不住流淌，害怕而绝望的开口。
“你，你还要打我吗？”
很痛的。
心里，更痛啊...
楚建军的手定在半空，一时间只觉得空气凝固。
他的悔意在这一刻蓄满。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两三岁大的瓷娃娃，把圆滚滚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那娃娃溺在自己的怀里，声音稚嫩的紧。
她说：
“爸爸，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这样我就不怕小怪兽惹。”